謝泊辭一愣。
永安王,是太皇太後唯一的親子,也是先帝的胞弟。
當年因牽涉一樁舊案,被先帝一怒之下遣往封地,沒有傳召,終不得回京。
這對太皇太後而言,是心頭的一刺。
如今先帝駕崩,新帝登基,三位藩王借著奔喪述職之名回京,這本就是人盡皆知的事。
謝泊辭有些不解:“皇祖母,永安王叔明日定會來您與相見,如今非名正言順,為何要讓孫兒私下去見?”
“糊涂!”
太皇太後手里的佛珠猛地一頓。
眸里滿是恨鐵不鋼的意味。
“你當真以為,你那三個王叔是真心實意回來奔喪的?當真以為,謝奕修會讓他們安安穩穩地在京城待著?”
“哀家告訴你,謝奕修早就派人將他們的府邸圍得跟鐵桶一樣!他們現在見的每一個人,說的每一句話,都會一字不落地傳到謝奕修的耳朵里!你現在去找他,就是主把把柄往人家手里送!”
謝泊辭被罵得了脖子,臉有些發白,但心底的疑更深了。
“既然如此,那孫兒豈不是更不能去……”
“你!”太皇太後氣得險些將手中的佛珠給碎,深吸一口氣,下心頭的火氣,聲音卻冷得像是毒蛇的信子。
“哀家是讓你想辦法,私下去見!你以為哀家只是想見見他,一解這十幾年的母子分離之苦嗎?”
盯著謝泊辭,一字一頓道:“你聽清楚了。這是你坐上那個位置,最好,也可能是最後的機會!”
“皇祖母,您的意思是……”
“三位藩王,淮南王老巨猾,靖北王有勇無謀,唯有永安王,”太皇太後眼中閃過一自得與狠厲。
“唯有哀家的兒子,最有機會,也最有可能幫你!”
“你別看他平日里不聲不響,在封地安分守己,可哀家知道,他手里,早就囤積了不下五萬的兵!”
“什麼?”謝泊辭這次是真的驚駭得無以復加,甚至失態地後退了一步。
五萬兵!
私自屯兵,這可是謀逆的大罪!永安王叔他怎麼敢?
“這……這怎麼可能!皇祖母,您如何得知?”
太皇太後冷笑一聲,重新捻起了佛珠:“哀家自然有哀家的渠道。你無須知曉這些,你現在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拉攏你的永安王叔!”
“讓他站在你這邊!只要他肯出兵,再加上忠遠伯手里的兵權,屆時里應外合,謝奕修那個黃口小兒,憑什麼跟你鬥!”
聽著母親這番信息量巨大、且大逆不道的話,謝泊辭只覺得口干舌燥,心臟狂跳不止。
“孫兒……明白了!”他重重地點頭。
太皇太後這才滿意地出一笑容,重新躺了回去,淡淡地揮了揮手:“去吧。”
翌日清晨。
謝奕修剛批閱完幾本奏折,總管太監便邁著小碎步,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啟稟陛下,永安王殿下于宮門外遞了折子,言說思母心切,十幾年未曾得見太皇太後,懇請陛下恩準,容他慈安宮向太後請安,一解思念之苦。”
謝奕修執筆的手微微一頓,狹長的眸中劃過一抹了然的冷意。
以孝為名,明正大。
他若是攔,便是不孝,會落人口實,讓那些本就對他登基不滿的老臣們更有話說。
他若是不攔,這母子二人聚在慈安宮里,會謀劃些什麼,不言而喻。
賀凌雲說得對,請神容易送神難。
這尊大佛,已經開始唱戲了。
謝奕修的指節無聲地捻了一下,這是他心中殺意涌時的習慣作。
“準了。”他淡淡地吐出兩個字,聲音聽不出喜怒。
總管太監躬退下,不多時,楚南的影便出現在殿外。
他一風塵僕僕,顯然是連夜趕回,眉宇間帶著幾分干練的煞氣,進殿後單膝跪地,聲音沉穩有力。
“陛下,屬下回來了。”
“起來說話,”謝奕修放下朱筆。
“查得如何?”
“回陛下,”楚南站起,從懷中取出一份報,雙手奉上。
“屬下已派人潛三王在京的府邸,并快馬加鞭核實了他們在各自封地的兵力。”
“淮南王屯兵三萬,靖北王三萬,皆在冊可查,數目與兵部檔案基本吻合。”
“唯獨永安王……”楚南頓了頓,神變得凝重起來。
“他呈報的兵力,僅有兩萬。但屬下安在永安的探子回報,永安境馬場眾多,糧草囤積量巨大,遠超兩萬兵馬所需。屬下懷疑,他呈報的兵力,只是明面上的幌子,其實力,遠不止于此。”
報上的字跡,與楚南的話完全吻合。
謝奕修的臉上并沒有毫意外的神。
這恰好印證了他心中的猜測。
永安王和太皇太後,母子連心,一明一暗,配合得倒是天無。
“繼續查。”謝奕修將報放到燭火上,看著它化為一縷青煙,聲音冷得像冰。
“挖地三尺,也要給朕把他的老底翻出來。朕要知道,他究竟在藏什麼!”
“是!”楚南領命。
楚南走後,謝奕修站了起來。
“擺駕,慈安宮。”
既然他們母子深,急著要上演一場天地的大戲。
他若是不親自去捧個場,豈非……太不近人了?
謝奕修一腳踏殿時,侍們甚至來不及通傳,只敢白著臉,在他後躬垂首,連大氣都不敢。
殿,正是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太皇太後斜倚在榻上,一向繃的臉上竟難得地漾開一抹真實的笑意,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
而的親子永安王,正坐在下首的圈椅上,手里端著一盞茶,眉飛舞地不知在說些什麼。
“母後您是沒瞧見,那猴兒竟通人,學著兒臣的樣子拱手作揖,逗得滿府上下的人前仰後合!”
太皇太後被逗得咯咯直笑。
笑聲在溫暖的殿回,卻在及門口那道玄影時,戛然而止。
方才還熱絡溫馨的氣氛瞬間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