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王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抖。
太皇太後那抹發自心的笑意也迅速收斂。
化為一貫的、冷漠而威嚴的偽裝。
謝奕修背著手,緩步走進來,停下腳步,目落在永安王上。
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王叔說了什麼有趣的事,不妨說來朕也聽聽?”
他的聲音不高,不辨喜怒。
“陛……陛下!”
永安王像是被針扎了一下,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慌忙整理袍,便要俯下拜:“臣,參見陛下!”
一只手穩穩地托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了他下跪的作。
“都是一家人,王叔不必多禮。”
謝奕修的聲音依舊平淡,可一家人三個字,卻被他咬得格外清晰。
像是在提醒,也像是在警告。
永安王抬起頭,對上謝奕修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心頭猛地一跳。
這是又要發什麼瘋!
昨日他可是見過這年輕帝王的瘋勁兒!
他可不信什麼一家人的說辭!
“孫兒見過皇祖母。”謝奕修松開永安王,這才轉向主位的太皇太後不咸不淡地行了個禮。
“聽聞王叔來了,朕理完政務也想過來湊個熱鬧,不會……打擾了皇祖母和王叔的雅興吧?”
他上說著打擾,人卻已經徑直走向太皇太後側的主位。
太皇太後看著他這副旁若無人的姿態,一口氣堵在口,不上不下。
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怪氣地開口:
“這天下都是皇帝的,皇帝想去哪兒,難道還需要哀家同意不?”
這話里的怨懟與諷刺,幾乎要溢出來。
謝奕修卻像是沒聽見一般,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拂開袍,從容落座。
他一坐下,整個大殿的氣場便瞬間易主。
方才還言笑晏晏的母子二人,此刻一個僵立在原地,一個冷臉坐在榻上。
永安王畢竟是在封地經營多年的老狐貍,短暫的驚慌過後,迅速調整了心態。
他對著後的侍使了個眼,那侍立刻會意,小心翼翼地捧上一個紫檀木的長盒。
“陛下,”永安王出一個謙卑的笑容,親自將木盒呈上。
“這是臣在封地得的一支千年玉參,據說有延年益壽、固本培元之奇效。昨日在朝堂之上,臣等言語多有得罪,還陛下看在叔侄分上,莫要見怪。此不敬意,只當是臣的一點心意。”
他將姿態放得極低。昨日還是咄咄人、質疑帝位合法的藩王,今日就了恭順孝敬的臣叔。
謝奕修的目在那致的木盒上掃過。
隨即落到永安王那張寫滿誠懇的臉上。
下一刻,謝奕修卻笑了起來。
那笑容很淡,并未達眼底,卻足以讓殿的氣氛緩和幾分。
“王叔有心了。”他抬了抬手,示意邊的總管太監。
“收下吧。”
總管太監連忙上前,恭敬地接過木盒。
“昨日之事,不過是各抒己見,朕又豈會放在心上?”謝奕修端起宮新奉上的熱茶,輕輕吹了吹浮沫,語氣閑適得像是在拉家常。
“王叔離京十數年,這次回來,想必是不著急回去吧?”
永安王心頭警鈴大作。
他完全不這位年輕帝王的心思,只能含糊其辭,試探著回答:“一切……全憑陛下安排。”
“哦?”謝奕修呷了一口茶,狹長的眸微微瞇起,一道一閃而逝。
“那正好。”
他放下茶盞,瓷與桌面撞。
不不慢地道:
“朕與皇後的大婚之日,已由欽天監擇定吉日,定在下月初六。屆時宮中大宴群臣,普天同慶。”
“王叔遠道而來,既是家人,便莫要急著走了。留下來,喝一杯朕的喜酒,也算全了這份叔侄誼。”
“參加完喜宴,再走不遲。”
喜宴?
他竟然真的要頂著滿朝文武的反對,冊立丞相嫡為後?
而且,還要讓三位藩王留下來觀禮?
這哪里是邀請,這分明是挾制!
是!
永安王臉上的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他下意識地抬眼,看向自己的母親。
太皇太後那張剛剛還因為憤怒而繃的臉,此刻也滿是不敢置信的驚駭。
母子二人,在這一刻,目于空中匯,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緒——
震驚、憤怒,以及一……被徹底看穿計謀後的……恐慌。
他們心策劃的里應外合之計,還沒來得及施展。
就被這個黃口小兒用一場喜宴,輕描淡寫地打了!
慈安宮的這一場無聲鋒,結果如何,外人不得而知。
眾人只知道,永安王走出宮門時,張揚跋扈的臉上,灰敗得像是死了親娘。
而隨其後,一道蓋著玉璽的圣旨,從宮中直奔相府。
彼時,裴輕窈正歪在窗邊的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一本《南疆異聞錄》,聽著侍紫蘇嘰嘰喳喳地匯報京中最新的八卦。
“小姐您是沒瞧見,聽說那永安王進宮時還人五人六的,出來的時候,魂兒都快丟了!”
裴輕窈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也就是聽個樂呵。
真假難辨,這永安王肯定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麼好糊弄。
三個藩王都是雄霸一方的霸主,現在謝亦修羽翼未,這三個人始終是變數。
但謝奕修既已出手,便沒有輸的理。
正想著,府外忽地傳來一陣喧嘩,接著,管家連滾帶爬地跑進院子,嗓音都因激而變了調:“小……小姐!宮里來人了!傳旨的公公,已經到前廳了!”
裴輕窈心頭一跳,現在傳什麼旨意?
等被侍們簇擁著趕到前廳時,父親裴守勤與哥哥們已率府中眾人跪地接旨。
連忙整理擺,在父親後跪下。
傳旨太監一字一句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丞相裴守勤之嫡裴氏輕窈,嫻大方,溫良敦厚,德才兼備……朕躬聞之甚悅。為佳人之,特將汝許為朕之皇後,以掌六宮事。擇吉日于下月初六舉行大婚,欽此!”
下月初六。
不過短短二十余日。
裴輕窈腦子里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