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泊辭像是被踩到了痛,終于忍不住嘶吼出聲,原本的愧疚被不甘和野心所取代。
他抬起頭,盯著裴守勤。
“他謝奕修有什麼?不過是運氣好罷了!老師,他能給您的,我將來能給您更多!”
他竟然還試圖拉攏裴守勤。
“只要老師肯助我,將來您便是帝師,是攝政之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看著眼前這張因權力而扭曲的臉,裴守勤眼底最後一溫度也消失了。
“殿下莫不是忘了,老臣現在已經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了!”
他失地搖了搖頭。
“殿下,你錯了。”
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道不同,不相為謀。”
“今日這番話,老臣就當沒有聽過。從今往後,你我師生之,到此為止。”
說完,他不再看謝泊辭一眼,整理了一下袍,決然轉。
“你好自為之。”
清冷的四個字,隨著秋風,飄散在寂靜的宮道上。
“老師!”
謝泊辭在他後大喊,聲音里充滿了不甘與瘋狂。
“你等著!總有一天,我會向你證明,我才是對的!”
裴守勤的腳步沒有毫停頓,消失在宮道的盡頭。
儀宮,燭火通明,亮如白晝。
宮人們將這里布置目之所及皆是喜慶。
一切都寓意著百年好合,尊貴無雙。
可坐在床榻邊的裴輕窈,心里卻像是墜了塊千斤巨石,沉甸甸的,得不過氣。
頭頂的九龍四冠沉重無比,得纖細的脖頸微微發酸,但這點分量,遠不及心中對父親安危的憂慮。
白日里大殿上的那一幕,像是一場醒不來的噩夢,一遍遍在腦海中回放。
這一切,都與前世的記憶漸漸重合。
就在心神不寧之際,殿外傳來侍恭敬的通傳聲。
“陛下駕到——”
裴輕窈子一,猛地抬起頭。
殿門被緩緩推開。
謝奕修的目,在進殿的瞬間便越過所有跪地請安的宮人,落在床榻邊那抹小的影上。
穿著繁復的大紅嫁,層層疊疊的擺鋪散開來,像一朵開到極致的烈焰牡丹。
燭下總是盛滿活潑笑意的杏眼,此刻卻蒙著一層化不開的憂。
只一眼,謝奕修的心便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
他等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
等了整整一世的悔恨與追尋。
“都下去。”
他開口,聲音低沉。
為首的掌事嬤嬤是宮里的老人,最重規矩,見狀連忙躬上前,臉上堆著笑:“陛下,吉時已到,還請與娘娘飲了合巹酒,方才算禮。”
謝奕修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卻始終沒有離開過裴輕窈。
看到因掌事嬤嬤的話而微微松了口氣的模樣,那點不耐煩瞬間被了下去。
“嗯,快拿來。”
他催促道,語氣里帶著一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急切。
裴輕窈聽著他這毫不掩飾的催促,像是急著完任務一般,心中那塊巨石竟被這句孩子氣的話給撬一隙,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一笑,如春風拂過冰湖,瞬間融化了滿室的凝重。
謝奕修的眼神也跟著和下來,眸里漾開點點星。
掌事嬤嬤手腳麻利地將兩只由紅繩系著的青玉酒杯遞上。
謝奕修接過酒杯,走到裴輕窈面前,將其中一只遞給。
裴輕窈接過,指尖不小心到他的,他的指腹滾燙,燙得心尖一。
兩人手臂相。
隔著咫尺的距離,裴輕窈能清晰地看到他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仿佛他的世界里,只容得下一人。
他的結滾了一下,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裴輕窈也跟著飲盡,酒微甜,順著嚨下,一路燒到了心底。
“禮!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掌事嬤嬤喜笑開地道了賀,極有眼地帶著最後幾名宮人退了出去,并地為他們合上了沉重的殿門。
隨著殿門關閉,整個儀宮殿,終于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安靜下來。
空氣中,那甜膩的百合香似乎也變得曖昧不清。
謝奕修出手,小心翼翼地,替取下了頭上那沉重的冠。
冠被取下的瞬間,裴輕窈只覺得脖頸一松,整個人都輕快了不。
一頭烏黑如瀑的青瞬間傾瀉而下,披散在火紅的嫁上,更襯得勝雪,容絕。
“窈窈,你今日,真。”
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的喑啞,指腹輕輕挲著的臉頰。
若是從前那個天真爛漫的裴輕窈,聽到心上人如此直白的夸贊,定然早已紅了臉,心里甜得冒泡。
可此刻,卻沒有半分風花雪月的心思。
仰起頭,抓住他停留在自己臉頰上的手,杏眼里滿是急切與惶恐。
“我爹爹……他會不會有事?”
謝奕修的作一頓,眸深了深。
他就知道,他的小姑娘,此刻心里裝的全是這件事。
他反手將的小手包裹在掌心,用一種沉穩而堅定的語氣道,“不會的,有我在。”
“可是太皇太後……”咬著下,眼圈微微泛紅。
“還有沈家,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我怕……我怕又會像前世一樣,爹爹他……”
“不會的。”謝奕修打斷了,雙手捧住的臉,強迫看著自己。
“窈窈,這一世,不一樣了。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和裴家,絕不會重蹈覆轍。”
見依舊眉心鎖,謝奕修嘆了口氣。
“今日我與岳父大人單獨聊了幾句。”
裴輕窈的眼睛倏地亮了他。
謝奕修的指腹輕輕蹭了蹭鼻尖那顆小痣,語氣放緩了些許:“岳父大人向我,待朝局穩定,他便想上書致仕回金陵。”
“什麼?”裴輕窈猛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爹爹他……真的這麼說?”
回金陵!
這不就是重生以來,最大的愿嗎?
遠離京城這個是非之地,遠離朝堂的勾心鬥角,讓父親安安穩穩地頤養天年,保全命!
曾想過無數種方法去勸說父親,卻沒想到,父親自己竟然了這個念頭!
“千真萬確。”謝奕修看著眼中的震驚與狂喜,心中最後一點郁氣也煙消雲散。
他知道,沒有什麼比家人的安危,更能讓安心了。
“如今,可安心了?”他低聲問。
裴輕窈眼眶一熱,滾燙的淚水,不控制地落。
重重地點頭,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嗯!”
看著淚眼朦朧卻笑意盈盈的模樣,謝奕修只覺得心臟最的地方被狠狠中。
他俯下,用輕輕吻去臉頰上的淚珠,作珍而重之。
“窈窈,”他抵著的額頭,鼻尖傳來上淡淡的馨香,聲音低沉而繾綣。
“我終于娶到你了。”
裴輕窈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深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吸了吸鼻子,故意打趣道:“說得好像上輩子沒娶過似的。”
一句話,讓謝奕修的僵住了。
他眼底翻涌起復雜的緒,有痛楚,有悔恨,但更多的,是失而復得的慶幸。
他將擁懷中。
“那不一樣!”
他在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
“上一次,我弄丟了你。”
“這一次,不會了。”
裴輕窈的心的一塌糊涂。
埋首在他寬闊的膛里,著他有力的心跳,前世今生的所有委屈與不安,在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歸宿。
出雙臂,緩緩地,回抱住了他。
窗外,夜正濃。
殿,紅燭高燃,燭淚緩緩落,堆疊相思的形狀。
紅燭燃了一夜,影搖曳,滿室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