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輕窈仿佛沒看到眼中的驚疑,微笑著繼續道,“皇祖母心疼陛下,為我擇選姐妹分憂,本宮激不盡。”
頓了頓,接過紫蘇遞來的外衫披上,目緩緩掃過在場的所有人,那雙清澈的杏眼里,帶著一與年齡不符的威儀。
“只是……”
話鋒一轉,笑意盈盈地看著張嬤嬤,“新人宮,規矩禮儀最是重要,萬不能失了皇家面,給陛下和皇祖母臉上抹黑。”
“還請嬤嬤代為轉告沈妹妹一聲,宮前,務必將《則》與《訓》各抄錄百遍。三日後,本宮會親自檢查。若有錯,或是心不誠,那這宮門,也不必進了。”
張嬤嬤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了。
抄書百遍?
還是《則》和《訓》這兩本最枯燥繁瑣的典籍?
三日之抄完,那沈玉如的手還要不要了?
這哪里是讓學規矩,分明是給一個下馬威!
用太皇太後反將一軍!
既顯出皇後的大度,又表明這後宮里,誰才是真正的主子!
這一招,實在是高!
張嬤嬤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半晌才從牙里出一句話:“……是,老奴……遵命。”
“嗯,”裴輕窈滿意地點點頭,揮了揮手。
“嬤嬤辛苦了,回去吧。”
那姿態,那語氣,儼然已是這儀宮真正說一不二的主人。
張嬤嬤帶著一眾太監,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直到殿門被重新合上,隔絕了外面的視線,謝奕修才一個箭步上前,將裴輕窈打橫抱起,大步走回床榻邊,小心翼翼地將放了上去,又拉過被子將裹得嚴嚴實實。
“胡鬧!地上涼,怎麼赤著腳就下來了!”他沉聲呵斥,語氣里卻滿是心疼。
剛剛那一刻,他真的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殺意了。
裴輕窈卻不在意,反而拉住他冰冷的手,仰著小臉,沖他俏皮地眨了眨眼:“怎麼樣?我剛剛……表現得還不錯吧?”
謝奕修看著眼底狡黠的笑意,哪里還有半分怒氣。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將摟進懷里,又是心疼,又是驕傲。
“何止是不錯。”
他的小姑娘,真的長大了。
不再是那個只會跟在他後,哭哭啼啼的小笨蛋了。
“可我還是生氣,”他悶聲道,“我答應過你的……”
“我知道,”裴輕窈打斷了他,出手指,輕輕平他鎖的眉頭。
“謝奕修,你聽我說。太皇太後這一招,本就不是沖著沈玉如能不能進宮來的。要的,是看我們的反應。”
靠在他懷里,聲音清晰而冷靜。
“你若當場駁回懿旨,便是公然與為敵,落了個不孝的罪名。我若哭鬧,便是善妒,擔不起中宮之責。我們倆若因此生了嫌隙,那才真是正中的下懷。”
“這是在試探我們,也是在離間我們。”
謝奕修靜靜地聽著,眼底的沉漸漸被一抹亮取代。
他沒想到,竟能看得如此通。
裴輕窈繼續道,“我爹爹常說,家宅不寧,外患必至。對我而言,也是一樣。”
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無比清晰。
“我不怕宮里豺狼環伺,也不怕朝堂風雲詭譎。我只怕……後院起火。”
“謝奕修,只要你的心在我這里,別說一個賢妃,就是再來十個八個,我也有的是法子讓們安分守己。”
“可若是你的心不在了,那便是我輸了,輸得一敗涂地。”
的話,像是一道暖流,瞬間涌遍謝奕修的四肢百骸,將他心中所有的暴戾與霾,盡數驅散。
前世,他從未給過這份信任。
這一世,卻先將自己的信任,毫無保留地到了他手上。
他還能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謝奕修低頭,深深地吻住。
這個吻,不帶半分,只有無盡的珍視與。
良久,他才松開,抵著的額頭,眸中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好。”
“既然想看戲,那我們就陪演一出好戲。”
“我的皇後,你想怎麼做,我都陪你。”
三日時間,彈指一瞬。
對某些人來說,是如坐針氈,對另一些人而言,卻是雲淡風輕。
裴輕窈今日一反往日偏的天水碧、月下藍,選了一極為隆重的正紅宮裝。
妝容致,杏眼眼尾微微上挑,添了幾分平日里沒有的凌厲。
手中正端著一盞新貢的雨前龍井,指尖輕輕挲著溫潤的杯壁,神閑適。
“娘娘,賢妃娘娘已在殿外候著了。”紫蘇上前,輕聲稟報。
裴輕窈慢悠悠地放下茶盞。
“讓進來吧。”
一道纖弱的影緩緩走了進來。
沈玉如一張小臉略顯蒼白,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仿佛這三日不眠不休的抄書,已耗盡了所有心力。
走到殿中,盈盈下拜,姿態放得極低。
“臣妾沈玉如,叩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金安。”
裴輕窈作輕地將沈玉如扶了起來。
溫熱的指尖到沈玉如冰涼的手腕,後者下意識地瑟了一下。
“妹妹這是說的哪里話?”裴輕窈拉著的手,引著到一旁的錦凳上坐下,那親昵的姿態,仿佛們才是這世上最要好的姐妹。
“你奉皇祖母懿旨宮,是為陛下分憂,為本宮分勞,何罪之有?往後你我姐妹相稱,萬不可再如此生分了。”
的話讓人挑不出半點錯。
沈玉如抬起頭,一雙水汪汪的眸子蓄滿了淚水,泫然泣開始演戲:“姐姐寬厚,是玉如的福氣。只是……玉如實在不敢與姐姐比肩。只求能侍奉在姐姐與陛下側,便心滿意足了。”
好一朵善解人意的弱小白花。
裴輕窈要不是上一世知道是什麼樣的人,還真是要被可憐的模樣給騙了!
“瞧你,這還沒說幾句話呢,怎麼就掉金豆子了。你我都是侍奉陛下的,哪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說著,朝阿碧使了個眼。
阿碧立刻會意,捧上一個紫檀木的托盤,上面擺滿了琳瑯滿目的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