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道圣旨,震朝野。
“太皇太後年邁衰,憂心國事以至心力瘁。朕為子孫,不忍皇祖母再為俗事煩擾。即日起,太皇太後遷居慈寧宮靜養,誠心禮佛,頤養天年。收回印,宮中事務,悉數由皇後掌管。無朕詔令,任何人不得擅慈安宮叨擾。”
曾經權傾朝野,一言可定皇子生死的太皇太後,一夜之間,便被剝奪了所有的權力,淪為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而對于忠遠伯沈礪,旨意也很快下來了。
構陷朝臣,參與謀逆,本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但謝奕修的旨意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沈礪本人,賜死。
但忠遠伯府的一應家眷,皆被赦免。
其伯爵之位,由其長子,沈秋折承襲。
旨意一下,朝中嘩然。
人人都道是新帝仁慈,卻只有數人知道,陛下此舉,是為了還一份人。
為還沈秋折救他而斷的。
書房,燭火搖曳。
賀凌雲唉聲嘆氣地癱在椅子里,俊朗的臉上滿是愁雲。
“陛下,這可怎麼辦?我今日又去了忠遠伯府,不,現在該承恩伯府了。可沈秋折那家伙,連門都沒讓我進,就把我給打發了。”
謝奕修放下手中的朱筆,修長的手指下意識地用大拇指著食指的指節。
這是他心煩時的習慣。
“他還是不肯見我們?”
“何止是不肯見,”賀凌雲苦笑。
“我聽府里的下人說,他自打接了圣旨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里,誰也不見,連飯都吃得很。我怕他……怕他想不開。”
謝奕修的眸沉了下去。
他何嘗不擔心。
曾經,他們三人是京城里最好的兄弟,在他從前落魄之時,只有他和賀凌雲會堅定不移地站在他邊。
可如今,一人了九五之尊,一人了斷的落魄伯爺,一人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他們之間,仿佛隔了一道看不見的鴻,越走越遠。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
“陛下,夜深了,我給您燉了些安神的湯。”
裴輕窈提著一個食盒,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一進來,便驅散了書房沉悶的氣氛。
看到賀凌雲也在,福了福,“世子也在呢。”
“微臣參見皇後娘娘。”賀凌雲連忙起行禮。
裴輕窈將湯盅一一擺在桌上,濃郁的湯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看了一眼自家夫君鎖的眉頭,又瞧了瞧賀凌雲那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冰雪聰明的,立刻猜到了七八分。
舀了一碗湯,遞到謝奕修面前,狀似不經意地笑著打趣道:
“是誰這麼不給我們陛下面子呀?連圣都敢不見,膽子也太大了些吧?”
的話,讓賀凌雲一愣,隨即苦笑著搖了搖頭。
謝奕修聞言,卻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轉過,在裴輕窈錯愕的目中,一把將攬懷中,將頭埋在的頸窩里,像只了委屈的大狗,悶悶地蹭了蹭。
“窈窈,他不見我。”
聲音里,竟帶著一旁人從未見過的委屈與撒。
裴輕窈的子瞬間僵住了。
“你……你干什麼呀!”臉頰緋紅,又又急,輕輕推著他的膛。
“有人在呢!”
這人怎麼回事!
在外面是殺伐果決的帝王,一到面前,就變得這麼黏糊!
賀凌雲非常識趣地轉過,拿起一本書擋住自己的臉,甕聲甕氣地道,“你們繼續,我看不見,我眼瞎,我什麼都不知道。”
裴輕窈又好氣又好笑,用力把謝奕修從自己上拉下來,拉著他坐好。
“好了好了,喝湯。”把湯匙塞進他手里,嗔了他一眼。
然後才看向賀凌雲,正道,“方才我聽了一耳朵,是沈大公子的事吧?”
賀凌雲放下書,點了點頭,“皇後娘娘聰慧。秋折他……心結太重。”
裴輕窈眨了眨那雙清澈的杏眼,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忽然笑了。
“這有何難?”
語氣輕快,仿佛在說一件再簡單不過的小事。
“他既然不愿意見你們,那我們就想個主意,把他騙出來不就行了?”
“騙?”謝奕修和賀凌雲同時抬起頭,不解地看著。
“對呀,”裴輕窈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纖纖玉指點了點自己的下。
“等見著了面,有什麼話,有什麼誤會,你們再當面與他掰扯清楚。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是打一架……哦不,是喝一頓酒解決不了的?”
看著那副狡黠又自信的模樣,謝奕修和賀凌雲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希。
賀凌雲忍不住向前傾了傾子,好奇地問道:
“不知皇後娘娘,有何高招?”
裴輕窈水瀲滟的杏眼彎了月牙兒,眼尾的弧度帶著幾分狡黠的得意。
“對付癡人,自然要用他最癡迷的東西來做餌。”出瑩白如玉的食指,在空中虛虛一點。
“沈大公子癡迷什麼,滿京城誰人不知?”
“你是說棋道?”謝奕修皺眉。
賀凌雲一拍大,恍然大悟,可隨即又皺起了眉,那張俊臉上寫滿了為難:“這法子是好,可要引他出府,總得有個由頭?”
“所以呀,”裴輕窈拖長了語調,賣了個關子,目在兩個男人臉上轉了一圈,最後落在了謝奕修的臉上,笑意更深。
“這事兒,還需要一個人相助。”
“誰?”賀凌雲下意識追問。
“沈玉如。”
裴輕窈吐出這三個字,書房的空氣仿佛瞬間凝滯了一下。
沈玉如,這個名字,對于在場的三人而言,都太過微妙。
是沈礪的兒,是沈秋折的妹妹,更是……謝奕修曾經的未婚妻。
賀凌雲的臉頓時變得比苦瓜還難看,他連連擺手,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皇後娘娘,您就別開玩笑了。沈礪剛被賜死,沈家一夜傾覆,現在怕是恨不得生啖我等的,怎麼可能還會幫我們?”
這話說得不無道理,換作任何一個人,都絕無可能。
然而裴輕窈卻只是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