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相國寺山門前。
寺早有人在此恭候。
陸綏道明來由，對方立馬派了人過來，讓對方領著姜月窈去前殿點長明燈。
姜月窈臨走前看著陸綏。
“那我一會兒去哪兒找你？”
“我讓青玄跟著你。”陸綏看了一眼旁的青玄。
青玄抬腳走到姜月窈旁，跟著一起進了寺門。
陸綏目送進去后，這才跟著主持邊的人去了后山。
后山有座亭子，亭子里坐著一個年輕和尚，正是相國寺主持玄弘大師。
見到他來，微微一笑。
“仲謙許久沒來了。”嗓音清亮，面頰鮮，若不是知道他如今已經八十八高齡，恐怕還以為他不滿二十。
陸綏，字仲謙。
他抬腳，在其對面坐下。
抬眸看著玄弘大師，抬手自己給自己倒了盞熱茶。
“前段時間出了趟外差，不久才回。”他端著茶盞送到邊，正要喝下，卻見玄弘大師好奇地‘咦’了一聲。
陸綏放下茶盞，輕輕挑眉。
“怎麼？”
“上次見你，桃花宮還黯淡無，今日卻見它泛紅。”
玄弘大師好奇問他，“你遇到喜歡的姑娘了？”
“不曾！”陸綏回得很快。
原本只是隨口一提的玄弘，見他回得如此之快，頓時瞇起雙眼。
“不對勁，你很不對勁。”玄弘抬手著下，雙眼閃爍著八卦之，“我向來了解你，若真的沒有，你本不屑反駁。”
“說說吧，可是今日和你一起來的那個姑娘？”
陸綏無奈勾。
“只是我從蘇城帶回來的一個小孤，我不過是憐，將安置在萬鶴樓當差。”
陸綏一臉清淡，看著玄弘大師有些無奈，“您如今倒喜歡起八卦來。”
“唉。”對方一臉失，“看你桃花宮有紅鸞星的征兆，我還以為你這次終于擺孤寡……”
玄弘說到此，突然閉了。
他看著陸綏：“抱歉啊仲謙，你看我這張。”
陸綏并無異樣。
他抬手給玄弘添了茶，放下茶壺時，這才出聲。
“命中注定的事，師兄無需道歉。”
十四歲那年，陸綏第一次上相國寺，偶遇當時相國寺主持寂圣大師。也是玄弘的師父。
當時他已經一百二十歲了，見過太多大風大浪，即將羽化仙之人，在見到陸綏時，依舊大吃一驚。
“天生孤寡之相，雖日后貴極人臣，但生來六親緣淺，且若強行和家人靠近，孤寡變孤煞，傷及家人，也會傷了自己。”
大概是憐他，寂圣大師將他收到門下，做了關門弟子，想盡自己所能，破一破他上的命道。
可能是陸綏雖他門下，但一直未佛心。
寂圣在世時，他還戴了一串佛珠裝裝樣子，師父羽化之后，他更是連珠子都不帶了。
但卻在及冠之后，不顧家人勸阻，執意搬出英國公府，辟府令居。
他可以不惜命，但不能不珍視家人。
孤寡也好，孤煞也罷。
他自己的命運。自己一力承擔。
……
姜月窈被引進一大殿，點了長明燈，添了香油錢，又抄了幾頁經書燒給母親。
從大殿出來，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后。
青玄跟在旁。
看了一眼流過淚的通紅雙眼，開了口：“主子這會兒在后山聽主持講經，那邊有一片園子，里面種了不稀罕品種的花草，屬下帶姑娘過去看看？”
姜月窈這會兒心正低落。
不想看花也不想看草。
便找了一亭子坐了下來。
為暗衛的青玄，你讓他殺人還行，若是讓他安人，他實在不擅長。
于是，便安靜地守在亭子下，一言不發。
姜月窈雙手托腮，哭得通紅的眸子看著遠山脈，腦子里浮現的卻是娘親臨死前的一幕。
當時瘦弱的厲害。
一衫掛在上，空空。
已經好幾天沒有進食，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卻還是將一條破爛得不樣子的小肚兜使勁塞到手里。
“我……當時撿到你時，你上……只穿了這件小服，這肚兜……看著其貌不揚，但識貨的人才懂它是真正的祥云錦。”
“窈窈，你留著它，日后……咳咳咳……日后說不定能找到自己的家人。”
姜月窈滿腦子都是娘親要離開了。
恐慌不安，又心如刀絞。
抱著娘哭得撕心裂肺：“娘你別離開我……窈窈求你別離開我……”
可任由哭得再大聲，娘親還是走了。
從那時起，姜月窈被著一夜長，用只有不到十四歲的瘦弱肩膀，扛起整個吉祥客棧。
可即便是那個時候，累得深夜起高熱，也舍不得裴鈺跟著吃半點苦。
現在想來，是真他娘的賤吶。
一想起裴鈺，姜月窈難過的緒一掃而空。
抬手抹去眼角的淚，起就要去逛逛園子，卻在一回頭，看見了站在亭子下的陸綏。
他不知何時來的。
深邃的視線落過來，眸子極暗，暗得看不出毫的緒。
姜月窈忙展開笑，迎上去：“大人忙完了嗎？你何時來的？怎地不出聲？”
陸綏沒說話。
他黑眸輕垂，落在眼角殘留的一顆淚珠上。
抬手，修長的指腹上去，替抹去淚痕，作放得極輕。
“人各有命數，死的人早已托生為人，活的人更要往前看。”
姜月窈原本揚起的角又緩緩收了回去。
吸了吸鼻子。
“我知道的，只是今日是娘親忌日，難免有些難過。”
說完，又揚起角。
“青玄說那邊有個園子，園子里有不名貴花草，大人陪我一起去看看？”
陸綏點頭，領著往那邊去。
姜月窈又恢復了往日的嘰嘰喳喳。
“我聽說相國寺的住持都八十多了，卻長得像個小孩，是真的嗎？”
陸綏勾：“所傳不虛。”
“那不就是傳說的鶴發？”
“他沒頭發。”
“撲哧……”姜月窈沒忍住，笑出聲來。
“大人，你好幽默。”
陸綏停了腳步，轉頭看。
一本正經。
“哪里？”
哪里幽默？
姜月窈站到他面前，突然踮起腳尖，手指輕輕地點著他的薄。
像小狐貍一樣狡黠。
“這兒呀------”
隨后又驚嘆出聲。
“大人，你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