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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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有多久沒有聽到過梁樹生的聲音了?

一個多月過去了吧。

林遇青抿了抿:“沒。”

“演出結束了?”他問, 語調平緩又平淡,沒有起伏。

大概是告訴他的,有演出。

“嗯。”

林遇青問,“這麽晚了, 你怎麽用手機打過來?”

過了許久, 聽到梁樹生緩緩呼出一口氣, 大概是在吐煙,而後開口:“走了。”

“去哪了?”

此刻,梁樹生獨自坐在糖水鋪的石凳前, 後那塊燈牌熄了,用白布蒙著,腳邊都是放過鞭炮後的紅紙屑。

他目沉沉的, 低聲:“去世了。”

“……什麽?”林遇青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糖水鋪附近的舊城區冬天常會有狗抓狗, 前幾天阿花跑出去後就沒再回來。”

梁樹生頓了頓, 繼續道,“阿花是當初裴義買來送給的, 陪了很多年, 也是裴義留給最後的念想。”

“所以阿花走後不了,特別傷心,一下就病倒了,前天早上我去看躺在床上,已經走了。”

這一切太突然, 林遇青一時沒法消化,也沒法相信。

只急匆匆下床, 快步去拿放在櫃子裏的行李箱:“我現在就回南錫。”

“青。”梁樹生

林遇青腳步一頓,所有緒都隨著這一聲複蘇、洶湧、炸。

蹲下來, 抱著

“來不及了。”梁樹生說,“已經沒什麽親戚朋友還在世的了,喪事也辦得簡單,今早已經火化,都理完了。”

來不及了。

連最後一面都來不及了。

“梁樹生……”

林遇青咬著下他名字,哽咽著,啜泣著,跪坐在地,又哭著趴伏下去,“可我想回來,我不想待在這,我想回去……”

“青,走之前,有話讓我跟你說。”梁樹生說。

“什麽?”

梁樹生用的口吻低聲說著,“青青前段時間打電話跟我說過有一個演出要準備,別告訴我生病的事,如果我真的不在了,也別告訴,我怕會回來,年紀輕,資歷淺,別讓因為沖念舊被那兒的人非議,初來乍到,最需要的是站穩腳跟。”

說,青青是個很好的孩子,以後也應該有很好的未來,既然眼前有那麽好的機會就別放棄,也別錯失,抓住一切能抓住的,舍棄本就抓不住的東西。把你看作親孫,是裴義之後另一個寄托,也念著你能帶著裴義那份發發熱,功名就。”

林遇青哭得說不出話。

梁樹生沒再繼續說什麽,也沒掛電話。

他就這麽坐在糖水鋪外,路燈壞了好幾盞,并不明亮,天際綴著幾顆星星。

他仰著頭,有淚從眼角下,幾乎發現不了。

而林遇青在繁華喧囂、怪陸離的大城市,明亮燈火過落地窗灑向屋跪坐在地,痛哭不止。

明明擡頭就是同一片天。

可為什麽就是覺得那麽遙遠。

過了很久很久,梁樹生開口。

“青,加油。”他說。

又過了幾秒,他沉著聲,一字一字,極為認真地說,“你要在你的人生中,搖旗吶喊、沖鋒陷陣、扶搖登頂。”

“梁樹生,生日快樂。”

林遇青終于知道為什麽今天怎麽都睡不著了。

這些天麻痹自己過得連日子都記不清,到這一刻終于記起。

今天是梁樹生的18歲生日。

-

掛電話時已經很晚了。

梁樹生起——他在這石凳上不知坐了多個小時,也麻了,差點站不起來。

街上寂靜喧囂。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傅珂的電話。

傅珂接起時很意外,難以置信:“阿生?”

梁樹生問:“你爸在家嗎?”

“還沒回,他今晚有應酬。”傅珂疑,“怎麽了?”

梁樹生垂下眼,淡聲:“我要來拿一趟林遇青的東西,就不跟他打照面了。”

傅珂雖奇怪上回林遇青的東西不是都拿走了嗎,而且聽說林遇青都被哥哥接去上海了,但也沒多想,或許是有什麽東西落了。

“現在嗎?”

“嗯。”

“那你過來吧,他估計得晚,到了我給你開門。”

“好。”梁樹生說,“謝謝。”

完煙盒裏最後一支煙,丟進垃圾桶。這麽晚了出租車和公車都沒了,梁樹生是騎自行車過去的。

風在吹,耳機裏在放周傑倫的《困之鬥》。

我在暗中降落

世界在雨中淹沒

畫面與現實

無法離卡在

……

如果我沖出黑幕籠罩的天空

就別想在捆綁我的自由

到水岸公館,梁樹生將自行車放一邊。

門衛安保正打瞌睡,他走進去時也沒被問份信息。

他渾狀態沉寂冷漠,走進小區地下停車場,找到頂上顯示了“7-05”標志的空車位,就這麽沉默著站著、等著。

期間傅珂給他打過一次電話,大概是想問他什麽時候能到。

梁樹生沒接。

淩晨一點半,停車場口響起汽車駛的聲音。

刺眼的車燈燈筆直掃過來,梁樹生側頭看去,微微瞇起眼。

傅川江沒注意到梁樹生的方向,他應酬局上喝了不酒,醉醺醺,司機家中有事,是代駕開回來的。

很快,代駕便離開。

傅川江一酒氣、滿臉醺紅,從車後座出來。

梁樹生就這麽看著他喝醉酒的模樣,想起了林遇青日記裏的表述,寫到傅川江是怎麽滿的酒味進房間

在那本薄薄的日記本中反複崩潰。

有時的日記只是簡短的“滾”、“變態”、“髒”、“混蛋”之類的字眼。

字跡潦草又深刻,要將紙頁穿那般用力。

幾乎能夠想象林遇青是如何寫下那些字。

他的孩兒從來不是膽小懦弱的人。

已經想盡一切能想到的辦法拯救自己了。

可報警沒用。

證據拿不到。

利用記者曝也被下來。

最後找到他尋求保護。

可是一切的一切,都沒有用。

他不能看著他的孩兒就這麽被欺負、被折辱。

傅川江必須付出代價。

梁樹生猩紅眼,提起手中的子,走在跌跌撞撞的傅川江後,而後提起手,極為用力地一子甩過去。

傅川江痛呼一聲,栽倒在地,手朝後腦勺一抹。

一手心的

傅川江擡眼看到梁樹生的瞬間就明白了他是為什麽來找他,當即嚇得試圖起要跑,可好不容易剛撐起子,又被梁樹生一子打倒。

空曠的停車場,就連子打到皮的聲音也被放大。

悶響。

“梁樹生!梁樹生!”

傅川江大吼,“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麽,你還年輕!別毀了你自己!”

梁樹生輕笑一聲,紅著眼看他:“那林遇青呢?”

傅川江

也還年輕,你為什麽要毀了?”

又一子下來。

傅川江哀嚎倒地。

他為保命問:“梁樹生!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滿足你!”

梁樹生只說了四個字。

“我要你死。”

-

暴雨傾盆而下,吵醒睡夢中的林遇青。

忙碌忙碌又忙碌。

自從那次由林遇青主舞的演出順利結束後,又陸續參與了好幾場演出,沒有演出的日子就上舞蹈課、自己練舞。

時間是最好的解藥。

不再時不時地掉眼淚,靠著褪黑素睡眠質量也不斷提升,也不再瘦得厲害。

只是也不再有大波緒起伏。

不再開心大笑,也不再悲傷痛哭,每天都是平淡的。

最近陳景白不知在忙什麽,好久沒見到他。

之前有事沒事還會到跟前轉轉,名其曰為了看著這危險分子。

一直到這周五,陳景白才聯系

當時林遇青剛剛結束練舞,洗過澡出來便看到陳景白發的一條信息。

「哥:出來,帶你吃大餐。」

林遇青出去時他正靠著椅背閉目養神,看上去格外疲倦。

林遇青將背包丟進車:“你怎麽這幅德,失啦?”

陳景白皺著眉睜開一只眼看:“你哥這條件有可能會失?”

“那你怎麽了?”

“沒怎麽。”陳景白眼,“去見了個傻。”

林遇青挑眉。

估計陳景白也就是隨口吐槽,林遇青和他的朋友圈不重疊,便也沒多問。

誰知他好像還真煩得不行,車都駛出了舞團,他還忍不住又罵了句:“,這世界怎麽就那麽多傻!”

“……”

林遇青想說我看見你的時候也常有這種慨。

但看在最近陳景白對費心,還是憋著沒說出口。

爺預約了一家大學城外新開的高檔西餐廳。

晚飯中途,林遇青手機忽然響了,趙絨打來的。

“喂,絨姐。”

“遇青你在哪兒呢。”

“在外面吃飯,怎麽了?”

“有個活,想來問問你有沒有興趣參加。”

“什麽活?”

“電話裏說不清楚,等你回舞團了當面跟你說吧。”

“好。”

掛了電話,沒有吃多久,陳景白便送回舞團。

林遇青叩響趙絨辦公室門。

“進來。”趙絨笑著朝招招手,將手機遞過去,“你看看這個。”

是微信聊天界面。

趙絨給對方的備注是“淩導演”。

聊天容則是淩導演詢問趙絨有沒有合適的舞蹈演員推薦,說是準備要拍一個文藝電影,其中主角是一名芭蕾舞劇演員,因為電影中許多場景都需要展現舞蹈,所以這次演員招募準備通過各大舞團開展。

趙絨問:“有興趣嗎?”

林遇青微怔:“我嗎?”

“嗯,淩導跟我形容過這個主角的特征,年輕漂亮,還必須得是丟人堆裏也能被立馬注意到的明豔大。”趙絨說,“我一聽這描述就想到你了,非你莫屬。”

林遇青:“可我從來沒學過表演啊。”

“文藝片兒,整風格平淡偏晦些,而且我覺得你的氣質也適合那部劇的,有興趣的話可以去試鏡看看。”

林遇青說:“我再考慮一下吧。”

“行,不急,正式的試鏡面試還有幾個月呢。”

其實林遇青喜歡看電影的。

也看過那位淩導以前拍攝的作品,雖然不是大火的導演,從業也僅僅只有三年,但去年靠著作就拿到了年度最佳新人導演,是現下難得不執著于快消費商業片的導演。

從沒想過自己的人生會有機會為大熒幕中的主角。

這個變太大了。

一時也難以抉擇。

……

夏天來了。

上海的30度氣溫來得格外早。

一直到試鏡前一天,林遇青都沒有下定決心明天到底要不要去。

當天晚上,夢到了梁樹生。

已經很久沒有夢到他了。

夢中是和梁樹生最後一通電話。

梁樹生對說,你要在你的人生中沖鋒陷陣,搖旗吶喊,扶搖登頂。

淩晨五點,林遇青醒來。

決定參加試鏡。

……

試鏡現場有許許多多漂亮姑娘,林遇青還看到了幾個平時能在電視上、網絡上常看到的悉面孔。

試鏡主要分為兩個方面,一是跳一支芭蕾舞,二是念一段重要臺詞獨白。

或許是的外在條件和芭蕾功底確實很合角要求,試鏡進展得很順利。

當天晚上,林遇青就接到了試鏡通過的通知。

正式拍攝開始要等到冬天,讓安排好時間。

林遇青將這消息分給虞葵,虞葵特別高興:“青青,我早說了吧,就你這條件就該去當大明星!不過我可是你第一個哦,你別忘記。”

林遇青笑著:“我只是作為芭蕾舞劇演員去拍攝而已,哪兒來什麽。”

又閑聊問及,“你最近怎麽樣?”

“忙著準備出國的資料,馬上期末考了,最近老徐天天逮著人罵,我們每天都膽戰心驚的。”

林遇青笑了笑:“怎麽了?”

“你一走,最近考試年級前十我們班的一個都沒。”

林遇青停頓了下,沒說話。

虞葵也立馬反應過來這話出錯了,正想隨便找個由頭換話題,卻聽林遇青淡聲問:“梁樹生不是前十嗎?”

虞葵磕磕絆絆好一會兒,最後說:“他最近都沒來學校。”

林遇青坐在沒開燈的臥室,睫,最終什麽都沒說。

-

距離正式拍攝還有幾個月。

林遇青不想到時候因為自己拖慢拍攝進度,空閑時找了一家表演的藝考培訓機構,每周上五節課。

除此之外,因為沒有任何經紀人或是經紀公司,劇組方提供了一名對接工作人員,專門據拍攝形象要求負責林遇青的飲食管理。

倒不用減

反倒是要稍微增點,看著稍微些。

日子好像就真的這麽慢慢步了正軌。

暑去秋來,秋去冬來。

眼看著馬上就到電影拍攝開機時間了,而這天陳景白過來住的公寓,將一個包裝得格外的禮品盒給,長方形的扁盒,用銀帶紮了個蝴蝶結。

林遇青刷牙刷一半,含糊問:“這什麽?”

“賞你的。”

“你不是前兩天不在上海?別的地兒買的?”

陳景白坐在沙發上,長擱茶幾看手機:“把你裏的吐了再跟我說話。”

“……”

林遇青回衛生間洗漱幹淨,出來拆開禮盒。

裏面是一件特別漂亮的白芭蕾舞擺袖口點綴滿亮閃閃的水晶,太一照都奪目。

林遇青愣了下。

“你買的?”

陳景白頭也不擡:“換上試試。”

“……”

林遇青將子收回去,“下次演出再穿吧。”

“你去試試,萬一尺寸不行還能去換。”陳景白堅持。

“好吧。”

林遇青進臥室試穿了下那條芭蕾舞擺垂墜,但做的極為輕盈,一轉擺就呈傘狀掃開,很好看。

“可以吧。”朝陳景白展示了圈。

“來,讓你哥拍張照。”陳景白說著就舉起手機。

林遇青覺得別扭,罵了句“神經病啊”,立馬想回房間將服換下來,但跑得沒陳景白拍得快,還是“咔”一聲,拍下了。

只見陳景白手指在屏幕上按了幾下,像是在發消息。

林遇青愣了下:“你不會把我照片發出去了吧?”

陳景白明顯遲疑了下:“想什麽呢,怎麽可能,我發你照片幹什麽?”

否認得太誇張,反倒有問題。

林遇青過去搶他手機,陳景白長手,就掐他腰,陳景白頓時咕蛹了下,林遇青搶到他手機。

“你……”陳景白還想去擋手機屏幕。

但林遇青還是看到了——

他把那張穿著芭蕾舞服的照片發給了梁樹生。

“你發給他做什麽?”林遇青問。

陳景白起:“我走了,拜拜。”

林遇青搶先一步堵在門前,眼圈早就在看到那個名字時條件反地紅了。

其實當看見禮盒中那條子時就想到梁樹生了,他也曾經說過,等我的青去藝考前,我送你一件芭蕾舞服。

但當時只是在心裏不由是人非,也從沒將這條芭蕾舞和梁樹生掛鈎過。

“這條子,是梁樹生送我的,是嗎?”林遇青哽咽著問。

陳景白不知道該怎麽說。

但這就是答案。

如果不是梁樹生送的,他一定會立馬嘲笑自作多

林遇青繼續問:“他為什麽會托你送給我?”

有太多太多的疑問了。

為什麽陳景白會和梁樹生聯系?

以陳景白的脾氣,當初是梁樹生跟提結束,他本不可能主把照片發給梁樹生。

而且,梁樹生為什麽要送這件子?

他們已經分開了。

他從來不是那種會藕斷連的人。

明明是他那麽決絕地和說“再見”。

“陳景白。”林遇青呼吸都變得急促,沾著淚的睫撲閃,眼睛紅著,眉蹙著,“你告訴我實話,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

林遇青拽著他胳膊,哭腔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陳景白沉默著側過臉,不去看

“哥,我求你了,你告訴我,梁樹生……梁樹生是不是還喜歡我?你告訴我,他送我子是不是他還喜歡我的意思?”

林遇青抹掉眼淚,“哥,大半年過去了,可我每一天都很想他,我每天都開心不起來……我從來沒有從南錫走出來,如果你不告訴我,我可能這輩子都走不出來了。”

“是梁樹生不讓我跟你說。”陳景白說。

林遇青一怔。

過了很久,陳景白嘆了口氣。

“其實從一開始就是梁樹生給我打電話,讓我把你帶回上海。”

“他看到了你的日記,也知道你曾經試圖割腕,他知道了你一切的遭遇,所以讓我帶你走,而他,要讓這件事有一個了結。”

林遇青瞳孔倏地放大,睜大眼。

這一瞬間,想到很多東西。

想到虞葵提及梁樹生時曾支支吾吾,最後只解釋說他現在不來學校。

想到和梁樹生最後一通電話,他說“青,加油”時,為什麽總有濃濃訣別的意味。

想到分手前一晚梁樹生明明還笑著說想,可第二天卻毫無預兆地要和結束。

因為他看到了他的日記。

林遇青嗓音著:“他……做了什麽?”

陳景白拿起手機,指尖飛快地在屏幕上點幾下。

而後將手機屏幕轉過來給林遇青看。

那是航班信息。

陳景白說:“林遇青,你再去見他一面吧。”

-

翌日。

林遇青和陳景白一起坐上飛往南錫市的航班。

也是在這時,林遇青終于弄清楚了一切。

梁樹生18歲的第一天。

他們通最後一次電話的那天,也是辦完喪事的那天。

他終于解決完一切瑣事。

只剩下最後一件——

他去找了傅川江。

他的孩兒在被擾的兩年裏,想盡辦法也沒能拿到證據控告傅川江,所以他決定用他自己的方式來了結。

梁樹生本沒有想要什麽證據,也從沒想過威脅傅川江承認他對林遇青做的一切,還林遇青一個公道。

他甚至從來沒打算將林遇青再次扯進這個漩渦中。

因為所有的傷害都不是一個所謂公道就能抵消的。

他的孩兒不能再被傷害了,哪怕是外界的流言蜚語。

如果不是當時那個代駕沒有走遠,聽到聲響又回來了一趟,傅川江一定會死在那個半夜時分的地下停車場。

……

陳景白說,後來警察做筆錄時問過梁樹生一個問題——為什麽要打傅川江?

如果他能如實回答,或許能據實際況相應地減輕罰。

但梁樹生一言不發。

問到最後,他也只是嗤笑一聲,說因為傅川江該死。

林遇青早就哭得泣不聲。

而明天,不,今天——

是梁樹生一審開庭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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