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當一切塵埃落定後再回, 林遇青的前半生如同傳奇。
17歲出演座《在火中跳最後一支舞》，一舉拿下年度最佳新人獎。
18歲以極高的文化分考國頂尖大學攻讀戲劇與影視學類專業，同時依舊是上海芭蕾舞團舞者，并用四年時間為芭蕾首席舞者。
大學四年, 片約不斷。
林遇青有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臉, 明豔耀眼, 但氣質又是清冷幹淨的，站在那兒就讓人産生一種“世獨立”的縹緲。
這是娛樂圈從沒見過的，自然也為獨特。
從第一部電影開始, 林遇青就攢了很大一批。
但大學期間將絕大多數的片約都拒了。
一是學業繁重，不想影響學習，二是大多數的劇本確實不合心意。
不過大學期間還是時不時靠著幾張照片上新聞頭條, 熱度從未退卻。
用淩導的話來說, 就是天生吃這碗飯的, 老天爺都端著碗把飯喂到了邊。
等到畢業後林遇青才正式踏演員的圈子。
并不將檔期排得很滿，很佛系, 依舊會參演舞團的各項大型演出, 如果到合適的、不錯的劇本，也會進組拍戲。
眼獨到，挑中的劇本總能激起大水花。
經過大學四年的學習，的表演功底也愈發爐火純青。
就這麽在畢業的四年時間，以極快的速度長為國扛票房數前五名的演員。
而和同年齡段的其他明星演員不同。
從不參加綜藝節目，也不拍攝任何廣告, 不參與任何商業活，不接除電影宣傳外的私下采訪, 除了大熒幕外其他的生活曝量很小。
想見也只能去看的芭蕾舞演出才有機會。
17歲的林遇青痛苦掙紮，看不清前路。
27歲的林遇青真的如從前憧憬的一樣, 真的搖旗吶喊，真的扶搖登頂，為了能夠拋下過去的勇敢騎士，也終于為了閃閃發的大人。
-
「遇青，我給你發個新劇本，你先看看有沒有興趣。」
傍晚，從舞團出來時，淩導給發了一條微信，順帶還給發了一份劇本文檔。
淩導作為導演一出道就頻頻拿獎，很快就了最關注、最好評的新銳導演。
但他在最關注的時候卻選擇了歇一歇腳步，出國潛心深造。
如今是他回國後著手準備的第一部電影。
林遇青回家後將那份劇本打印出來。
晚上閑著沒事，便窩在落地窗前的沙發裏看劇本。
屋的長頸落地燈線昏黃，照在白皙臉龐，著一層模糊的。
這是個極好的劇本。
林遇青很快就看進去了。
到最後，扯了張紙巾眼淚。
這是一個關于年到侵犯的孩兒複仇的故事。
故事開始是孩兒已經長大後的時間線，以一種極為微妙又詭異的敘事方式開始，層層鋪開，環環相扣，到最後，所有真相揭，又震撼。
很快，林遇青便回複——
「我接。」
過了半小時，淩導給發了條語音，笑道：“那可說好了啊，你這大忙人可必須得把檔期給我空出來。”
林遇青笑著回複：“其他活兒都推了我也得接這部電影。”
……
三個月後，開拍前所有準備事項都完畢。
但因為劇還有許多涉及到法庭、律師相關的容，淩導專門聯系了一名律師來做專業顧問，規避劇中可能會出現的錯。
正式開拍前，淩導安排了一次制作前會議。
林遇青接到淩導的電話詢問要不要一同參與時，正和虞葵吃飯。
當初，虞葵高中畢業後就出國，學了影視剪輯與方向的專業，沒想到誤打誤撞，真挖掘出自己的喜好和天賦。
回國後自己創業，上短視頻熱，如今已經為了一名小有名氣的視頻博主。
“什麽時間？”林遇青問。
淩導：“下周二晚上。”
林遇青停頓了一下，回憶自己下周的時間安排：“下周二上午我在北京有個演出。”
“這次會議主要就是攝影、、編劇、統籌之間的通，因為你是這部電影唯一的主演，所以想著你要是有空的話也可以提前互相流一下。”
淩導說，“不過你要是安排不過來的話就算了，到時後續我再跟你轉述或者視頻會議，都可以，以你的行程方便為主。”
“來不及的話就視頻好了。”林遇青說，“再回上海要是航班延誤不一定來得及。”
“行。”
淩導笑了笑，又說，“本來我們去北京開會也可以，只不過這次還專門請了常青律師事務所的法律顧問，他們去年年底剛把總部從北京調到上海，也不好麻煩他們再跑一趟。”
林遇青一頓。
呼吸一下子就促起來，擡眼，聲音輕著：“常青律師事務所？”
對面，虞葵作了停頓，擡起頭來。
淩導說：“是啊。他們是上海四大事務所之一，而且有專門深耕侵援助方面的律師，專業度高，所以也請了他們參與。”
“我參加。”林遇青忽然改口。
“什麽？”
林遇青說：“淩導，我會想辦法趕回來，一定準時到場參加。”
掛了電話，虞葵問：“怎麽了？”
林遇青將剛才的事告訴。
虞葵停頓片刻，看著笑了下：“青青，你還是忘不掉他。”
誰不知道。
常青律師事務所的創辦人就是梁樹生。
當初，傅川江撤訴後，他便回學校繼續上課，高考前的三次模考，他每一回都是全市第一名。
到高考，他不負衆，為南錫市高考理科狀元。
各所名校招生辦都在搶生源。
他拒絕了其他高校，毅然決然去了中國人民大學——法學專業排名全國第一的大學。
所有人都以為他作為梁家後代，一定會學金融商科，或是當時最熱門的計算機專業，卻沒想到他報了法律專業。
他用了兩年半時間提前學完法律本科四年的全部容，以極優異的績畢業，而後進北京最大的律所工作，同時考取了在職研究生。
再然後，他創辦常青律師事務所，也因為之前的工作經歷深得委托人信任，這家“常青律師事務所”長得很快，以零敗訴的記錄為業知名的頂尖事務所。
到去年年底，梁樹生將常青律師事務所的總部由北京遷至上海。
他將自己這些年安排得滿滿當當，幾乎是不留毫空閑地去充實自己，迫自己去長，迅速實現獨當一面，也為了業最知名最年輕的律師之一。
……
林遇青喝著咖啡，側頭看向窗外，將側臉照亮，臉部線條鋒利立。
後來，好像漸漸也長了梁樹生的樣子。
好多人都說過的格，哪怕外表明豔漂亮，但接多了就會發現，林遇青的格底其實是鋒利凜冽的。
上有一種勁兒。
盎然而野蠻生長的勁兒。
和世俗中的大多數人都不相融，孤獨的野蠻生長，清冷孤傲。
大四畢業那年，有人抓拍了一張林遇青坐在出租車上的照片。
照片裏，車窗拉下，靠在車後座椅背上，頭側著，長直濃的黑發被風吹，視線無目的地看著窗外，淡淡的，卻也足夠堅定。
周圍線昏暗，出租車破舊，半截車窗上都是飽經風霜後的劃痕，就這麽坐在車，寂寥而堅定，氛圍十足，得無與倫比。
一時間，這張照片火全網。
後來林遇青自己看到這張被抓拍的照片時，卻仿佛從中看到了梁樹生。
那個在金沙灣第一次看到的梁樹生。
劍眉星目，利落短發，自帶冷與疏離。
一難言的勁兒。
在孤一人的日日夜夜中，將自己長了梁樹生，用自己陪伴著自己。
-
林遇青看著窗外許久，而後笑著回答了虞葵的問題——
“怎麽可能忘得掉。”
虞葵問：“你是要去找他嗎？”
林遇青說不清楚，只道：“我想見他一面。”
確認他現在的生活過得很好。
虞葵不明白：“青青，他把事務所取名‘常青’，現在又從北京遷到了上海，擺明了他也是從來沒放下你，既然你們互相都放不下，無論誰往前邁一步都能夠重新在一起，為什麽要像現在這樣固步自封？”
林遇青說：“因為我們都在等未來治愈我們。”
他們的過去都太沉重了。
而想要擁有一段長久的關系就不能有那些沉重到難以負荷的東西，那個東西會將他們的消磨殆盡。
的常青樹說過：
總有孩能夠吹響時代的號角，也總有孩能夠深陷泥潭依舊乘著風雨舉步八萬裏，所以，別怕，你只管往前走。
他們都是該所向披靡的人。
不該被困在過去。
梁樹生不願看到因為自己重新被束縛在過往的囚籠。
林遇青也不願看到他因為自己拖慢前行的腳步。
他們要等未來治愈自。
要等廢墟開遍玫瑰。
-
周二。
北京。
林遇青在大劇院結束演出，馬不停蹄趕往機場。
可偏偏怕什麽來什麽，航班延誤，預計要一個半小時後才檢錄。
來不及了。
淩導給發來信息問行程如何。
林遇青只回了一句話：「我一定準時趕到。」
重新買了高鐵票。
G11，四個半小時的車程，下午五點前就能趕到上海。
買的是商務座，戴了帽子和口罩，但在擁的高鐵站還是被人認出來，被一群人簇擁著。
有人問怎麽來北京了？
說是來演出的。
有人問是在趕行程嗎？
說是，要回去開電影拍攝前會議。
衆人一聽要進組拍電影，立馬興起來，這些年凡是林遇青出演的電影都是口碑票房雙收，可惜實在很進組。
問能是關于什麽容的電影嗎？
林遇青笑了笑，答，是關于枯萎的玫瑰重新盛開的故事。
……
為了配合法律顧問方的時間，這次會議直接安排在常青事務所的會議室進行。
趕慢趕，終于在會議開始前準時趕到。
林遇青氣籲籲，風塵僕僕，額頭都出了層薄汗。
車停在了常青事務所門口。
林遇青心突突跳，穩了穩心神後，邁步下車。
走廊拐角的形象牆上著各位律師的照片與簡介，為首的就是梁樹生。
這些年，林遇青并不是沒有在各種律師業資訊中看到過梁樹生的信息，照片視頻都有不。
但此刻，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照片，還是愣住了。
男人深刻，棱角分明，穿著一剪裁得的襯西服，頭發打理得利落幹淨，劍眉星目，鋒利而深邃。
他眼中依舊有灼灼的，骨子裏依舊著那難言的勁兒。
林遇青看著那張照片許久。
幾乎是想將那眉眼深深烙印進自己的心中。
而的眼睛卻如同被灼燒般發燙，那些深埋心底的愫都如沉沙翻湧。
想到記憶中最後梁樹生。
年頹敗落魄，因為想阻止自己的行為而被法警制在被告桌上，痛哭流淚嘶喊，狼狽不堪。
與此刻證件照中的梁樹生截然不同。
真好啊。
阿生，這些年你也在好好生活吧？
我也是。
-
直到淩導打來的電話打斷林遇青的思緒，吸了吸鼻子，控制緒，接起電話：“我到了淩導，馬上進來。”
林遇青走進那間會議室。
滿滿當當坐滿了人。
坐在門口西裝革履的那人正是此次特邀來的法律顧問，他起，率先和林遇青打招呼：“您好，我馮勵，我小馮就行。”
“馮律。”林遇青了另一個更尊重的稱呼，和他握手。
即便之前想過，法律顧問并不可能是梁樹生那種律所創始人級別，但這一刻沒看到他還是有些失落。
很快，會議開始。
首先是由馮勵科普與侵犯罪相關的各類法律條文，他前幾天已經空看完劇本，指出其中需要稍微變的小錯。
而後又介紹了近幾年由他們事務所辦理的幾起侵援助相關案例。
隨著如今社會進步，大家觀念更新疊代，過往許多侵案可能都因為害者家屬擔心兒名聲而最終選擇息事寧人、咽下苦果，而近幾年大家更多地選擇勇敢站出來。
“侵、猥、擾、脅迫，這樣的侵害在當今社會其實并不見，而很多遭侵害的害者或許家境并不富裕，所以我們律所為這些害者都提供了免費法律援助。”
馮勵說，“我們律所的創辦人梁律說過，害者的恥心不應該為加害者的保護傘，而我們或許是最後一束照亮害者的，也是最後一把刺向加害者的劍。”
林遇青一頓，視線從劇本中往上移。
幾乎能想象，梁樹生說出這句話時的模樣。
也在這一刻明白了，為什麽這些年常青事務所一直熱衷于侵案法律援助。
……
接下來，劇組方各個部門紛紛表達自己的意見，共同流後最終敲定拍攝方案。
散會。
淩導走到林遇青邊問一會兒怎麽回去，用不用載一程。
林遇青搖了搖頭，笑著說：“我想自己走走。”
“好吧。”淩導說，“那我們就先回去，你注意安全。”
“好。”
劇組方很快三三兩兩收拾東西各自回去，林遇青最後一個走，在門口再次到馮勵。
“馮律。”林遇青打招呼。
而馮勵禮貌地稱呼為“林老師”，而後又問能不能簽個名，說他老婆是的影迷。
林遇青笑起來：“當然可以。”
在照片上簽下名字遞過去。
馮勵道謝，後說：“看這天氣說不定快下雨了，林老師您快回去吧。”
“嗯，再見。”
“再見。”
林遇青走出事務所，卻忽然步子稍頓，回過頭：“馮律，你們梁律現在在律所嗎？”
“梁律？”馮勵愣了下，“他前段時間剛接了一個棘手的案子，前天就出差去委托人那兒了解況了。”
“這樣啊。”林遇青淡淡。
馮勵問：“林老師和我們梁律認識？”
林遇青笑了下，輕描淡寫：“老同學。”
“這麽巧。”馮勵還吃驚，“那你們班上還真是人才輩出。”
林遇青沒再說什麽，輕輕搖了搖頭，跟他道別，離開了事務所。
-
如今正是7月盛夏。
今天氣溫格外高，了夜也還是酷暑難忍，就連路上行人也不多。
林遇青走在郁郁蔥蔥的梧桐樹下，經過一個公車站牌，坐下來休息。
腦袋裏很。
心緒也飛。
剛才會議上介紹了許多真實案例，而那些案例也用最直白的方式讓林遇青回想起沉重的過去。
已經比過去好許多了。
不會一想到那些就反胃想吐，只是心仍舊沉著放不下，像被什麽東西糊住嚨。
林遇青戴上耳機，隨機放了一首歌。
頭向後抵在後的廣告牌，廣告牌的亮照亮帽檐下的臉，眼瞼垂著，閉目養神，試圖放空。
耳機裏在放《Young And Beautiful》，傳來悠揚宏恢弘的聲線——
I’ve seen the world
我已看遍世間繁華
Done it all，had my cake now
歷經滄桑，甜的果實
Diamonds，brilliant，and Bel-Air now
如今有鑽石珠寶，名聲顯赫，坐擁豪宅
Hot summer nights mid July
仲夏夜茫，七月未央
When you and I were forever wild
我們年輕狂，不懼歲月漫長
……
Will you still love me
你是否我如初，直到地久天長
When I ’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當我年華老去，容不再
Will you still love me
你是否我如初，直到地久天長
When I’m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
當我一無所有，遍鱗傷
……
這時，一束刺眼的車燈燈忽然打過來，停在公車站前，車門一開一關，有人下來了。
林遇青沒有睜眼，只是擡手將口罩在鼻梁上了。
直到——
“青。”
磁沉，沙啞。
刺破隔絕的十年時和一切蓋彌彰的空白。
林遇青睜開眼。
當梁樹生再次站在眼前。
該怎麽形容這一刻？
男人筆直地站在前，軀在上投下一層影，他垂著眼靜靜看著，瞳孔中好像有很多緒，又好像什麽都沒有，只剩下的倒影。
林遇青在這一刻到命運軌跡中的宿命。
酒愁腸，山崩海嘯。
他跟記憶中的年不一樣了。
也跟那張板正的證件照不一樣。
他穿著白襯，未打領結，或許是剛摘，領口有些，但這并不影響他依舊矜貴，明亮生輝，好像積蓄著無窮的力量和底氣，能夠自洽坦然地走出人生的每一步，堅定且無畏。
但他又好像什麽都沒變。
他上依舊是雪松木的氣味。
他眼中依舊有那一團不會熄滅的火。
像盛夏被暴雨熄了又燃的篝火，像那年隆冬夜空飄揚的孔明燈。
梁樹生看著很久，大概過了一個世紀久，他忽然紅著眼眶笑了一下，用這酷暑中最和煦的聲音說：
“好久不見，青。”
而林遇青仰著頭，定定地看著他。
耳機裏的音樂還在播放——
I know you will，I know you will
我知道你會，我知道你會
I know that you will
我知道你的經久綿長
……
林遇青摘了耳機，也笑了，眼含熱淚，看著眼前十年前的人。
“好久不見，梁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