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好在能找到的只是律所公開的梁樹生工作電話, 林遇青還是能打通他電話的。
他接起,開口是疑問的:“青?”
林遇青直接問:“你接了關于傅川江的案子,是嗎?”
此刻,梁樹生正在南錫市那家小律所裏加班。
當年, 梁樹生那檔案子結束後, 梁老爺子很快就將傅川江徹底拉下臺, 老爺子到底是從前商界上叱咤風雲的人雲,即便退幕多年,可真要不留面、不講分寸清算一個人, 對付區區一個傅川江,還是很容易的。
傅川江破産後也繼續被老爺子著,老爺子那麽廣的人脈, 沒人敢再接濟傅川江, 他沒可能東山再起, 但他從前還算是有些資産傍,所以因此也不可能過得多麽拮據落魄, 生活依舊充裕, 只是了那些金閃閃的頭銜。
後來傅川江瞄準市場,在當地開了一家容診所。
不算大,但勝在抓住了風口,為當地資歷最老的容診所,生意很不錯。
診所招了不容師,那些基礎容師大多是不需要學歷的, 這次的害者就是其中一名容師。
才17歲,家境不好, 輟學得早,想早點工作補家用, 卻不想遇到這種事。
也是因為沒錢,找的只能是當地最廉價的小律所,地址就在破舊的居民樓裏,生了鏽的防盜窗上掛了一塊亞克力板做的律所招牌,簡陋至極,和常青律師事務所完全不能相提并論。
而梁樹生此刻就坐在破舊昏暗的辦公室,臺式電腦陳舊卡頓,他這些年的經歷資歷將他打磨出一沉肅貴氣,顯得窩在這兒的他更加委屈,格格不。
梁樹生停頓了十數秒,才開口:“是。”
“梁樹生。”林遇青閉了閉眼,“我不想你再去牽扯和傅川江有關的任何事。”
他沒說話,沉默著。
辦公室懸掛著的燈泡滋滋響,忽明忽滅,然後“咔”一聲,徹底熄滅了,屢屢白煙纏繞著皎潔的月。
他子往後靠在椅背,垂眸。
“我知道你每一場司都打贏了,但我還是怕,萬一這一場沒能打贏呢,你會怎麽樣?你會不會一沖又對傅川江……”林遇青說不下去了。
“不會。”
梁樹生溫而堅定地出聲,“這場司一定會贏,我們已經掌握關鍵證據。”
林遇青那顆忽上忽下的心就這麽被他兜住了。
就像從前梁樹生問的,你相信我嗎?
永遠都會相信梁樹生。
過了許久,林遇青低聲問:“勝訴後,他會被判多久。”
“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有可能加重罰嗎?”
梁樹生很明顯停頓了下,回答:“以目前掌握的證據來看,很難。”
他答得含糊。
林遇青卻清楚他避而不願談的是什麽。
那些法律條文其實從前都仔細研究過。
林遇青看著窗外的燈火,沉聲問:“如果我出庭作證,他曾經強制猥過我,是不是有可能加重罰?”
“青。”
梁樹生低聲,“你沒必要出面的,我明白你意思,我們正在聯系在那家容診所工作過的其他員工,準備排查是否存在其他害者,只要能找到,我們就有辦法以多次犯罪讓他判到十年以上。”
“如果找不到呢?”林遇青輕聲,“如果那些害者不願意出庭作證呢?”
他只說:“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嚴懲傅川江。”
“梁樹生。”
咬著牙,嗓音是強撐著的哽咽,“如果我就是你們在找的唯一一名‘其他害者’呢?我就是你們嚴懲傅川江的捷徑,只要我能夠站出來,甚至連輿論都可能會倒最終的判罰結果。”
他久久沒有說話。
林遇青聽到他點煙的聲音,聽到他有些煩躁的鼻息。
“林遇青。”
他再一次連名帶姓地這麽,著聲,像一頭困,“如果我願意讓你出面,從一開始我就不會同意你和傅川江簽諒解書。”
最初,林遇青為了讓傅川江撤銷對梁樹生的起訴,答應出諒解書。
而梁樹生之所以默許這封諒解信,無非就是不想讓林遇青再卷其中。
法律是保護自己的武,可有時候卻也只能是最無能為力的底線。
他的青是要站上最廣闊的舞臺、是要出現在大熒幕中閃閃發的人。
他不能讓那些流言蜚語淹沒、審判。
哪怕梁樹生清楚地知道,這樣的事絕不是屬于林遇青的污點。
可那是實實在在的創傷,需要人小心呵護的創傷。
如果只是普通人,梁樹生一定會支持站出來指控傅川江,親手懲傅川江。
但是要生活在大衆審視下的林遇青。
那些審視的目意味著什麽呢?
意味著不斷重新開撕扯傷口的匕首、意味著刺骨生疼的鹽水,讓那傷口永無寧日,永遠無法愈合。
他不能再冒險了。
……
那個晚上這通電話最終不歡而散。
兩人都固執。
林遇青堅持要站出來指控,梁樹生卻說什麽都不同意。
最後梁樹生只說了一句“青,你把這件事給我,什麽都不要管”。
而後他長久坐在昏暗的辦公室沒緩過來。
過了許久才低頭雙手用力了把臉,繼續埋頭看電腦屏幕上的繁雜資料。
他加班到淩晨三點,趴在辦公桌上湊合睡了一晚,天剛亮一早就起去拜訪從前在那家容診所工作過的前職員。
據調查資料,這個人在傅川江的容診所工作了兩個月就離職了,曾經報案過但最後不知是什麽原因選擇了撤銷案子,後來便去了一家花店工作,再沒有下文。
“你好。”梁樹生推開花店門,遞出自己名片,開門見山,“我梁樹生,是名律師,目前委托理一起侵案,嫌疑人是傅川江,有些況我想跟你了解一下。”
當說出“傅川江”三個字時,人臉幾乎是瞬間變了,回答得很快,帶著明顯抗拒緒:“我早就離職了,我不清楚。”
“我明白,我只是想跟你簡單聊聊。”
梁樹生說,“前年12月份,你曾經報案過是嗎?方便問一下報案原因是什麽嗎?”
因為後來選擇撤銷,沒有立案記錄,梁樹生查詢不到。
“沒什麽,只是一些誤會而已。”
梁樹生停頓了下:“前不久,傅川江侵了一名17歲的未年,我們現在需要更多的證據讓他得到真正的懲,如果……”
人突然揚起聲調:“我都說了我早就離職了,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麽!?”
“抱歉。”
梁樹生微頷首,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是我唐突了,那您幫我包束花吧。”
人一愣,沒想到他突然又不問了:“……要什麽花?”
“都可以,花束就行。”
人給他包了一捧花,梁樹生付了錢,沒要找零。
臨走前將桌上那張名片往裏推了推,沉聲:“如果您有任何想說的,隨時打電話給我,謝謝你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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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遇青和梁樹生的緋聞在網絡上熱鬧了將近半月,等終于快要平息下來時又一記重磅突然砸在平靜池水中。
——《理科狀元?人間妄想?英律師?梁樹生人設崩塌!》
起因是有人匿名在網絡上發了一張梁樹生在法庭被告席的照片。
照片中的梁樹生還很年輕,卻狼狽落魄,著頭皮的短發,下有青茬,雙手被手銬銬著。
和前段時間采訪中西裝革履、優秀自信的男人簡直不像是同一人,可看臉卻又分明是梁樹生。
一石驚起千層浪。
「???????」
「這人設崩得也太徹底了吧……」
「年輕時坐被告席,長大當律師?律師行業準門檻這麽低的嗎??」
「南錫同期讀高中的想說,梁樹生一開始就是出了名的刺頭,上學都不來,也不知道怎麽考到狀元的。」
「所以說,嗑CP也要帶帶腦子,不然林遇青能平白無故跟人分手嗎?」
「樓上是不是忘了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這句話,他這可不是一般的壞,都已經犯法了。」
……
林遇青看到這則熱搜時剛吃完飯。
突然火的代價就是這樣,又連番被翻出一堆所謂“黑料”,再次掀起全民反轉狂歡。
這在娛樂圈已經不是什麽新鮮事兒了。
林遇青靜靜看完所有評論,眉心一點點蹙起。
這不是梁樹生第一次被誤會了。
他從小到大,好像總是被人誤解的。
但不論是什麽時候,林遇青永遠無法坦然接這一切。
清楚梁樹生是怎樣的人。
清楚梁樹生到底有多優秀,也清楚他到底付出了多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樓底下前幾天剛了的記者又再次洶湧起來,迫切地想要得到林遇青對這件事任何的回應。
陳景白電話打過來時正準備出門。
“喂?”林遇青接了。
“看熱搜沒?”陳景白警告,“林遇青你別沖啊!”
林遇青一邊按下門把手往外走,一邊笑聲回:“我能沖什麽?”
“那就好,你先別回應什麽把自己卷進去,你是明星,他只是律師,熱度過段時間就結束了,但你的任何回應可是會引起軒然大波的。”
林遇青擡了擡眼,按了電梯下行鍵,面不改說:“我有點事,待會兒再說。”
電梯到了,林遇青走進電梯,而後撥通梁樹生的電話。
“梁樹生,你還是不同意我去做你們的證人嗎?”語氣很靜。
梁樹生停頓了一下:“我們已經聯系到了另一名害者,正在說服站出來。”
還是拒絕的意思。
而“正在說服”的意思,也意味著進度壁遇難。
到了一樓,電梯門打開。
林遇青一踏出公寓大門,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一聲響亮的“出來了!”,記者從四面八方沖過來,閃燈噼裏啪啦對著亮起,鋪天蓋地淹沒過來。
這麽多天來,他們第一次在樓底下等到林遇青,立馬將團團圍住。
“請問你和梁樹生從前真的在一起過嗎?”
“你有沒有看到現在網上關于梁樹生黑歷史的傳言,你對此知嗎?”
“當時梁樹生是什麽原因為被告?”
“你們當初為什麽分手?”
……
所有人都沒預料到林遇青會出現,也沒預料到真的會回應這些問題。
“因為他涉嫌致人重傷。”林遇青說。
閃燈更激烈地跳閃。
記者們扯著嗓子七八舌、爭先恐後詢問問題,聲音混雜在一起,混不堪。
林遇青直視著那些閃燈,擡起下頜,緩慢而堅定道:“原告是我的繼父,他擾、猥我兩年,從我15歲到來上海芭蕾舞團前的17歲,期間多次試圖對我強制猥,梁樹生看到了我日記本中的記錄,年輕氣盛,所以才做出那樣的選擇,為了保護我。”
空氣都凝滯了。
誰都沒想到會等來這樣的回複。
風很大,林遇青穿著的大被風掀起擺,腰帶束著,掐出窄而利落的腰線。
實在是很瘦,臉小背薄,在狂風中更是薄得像紙片,可站在那兒,眼瞼泛紅,目卻沉沉,堅定中著背水一戰的狠絕。
“我原本已經放棄追究這一切了,哪怕關于過去的噩夢這十年間依舊日日夜夜糾纏我不放,必須要吃抗抑郁藥才能緩解。”
“但梁樹生從來沒有放棄過,他十年來的努力都是為了有一天我能真正走出來。現在他就在南錫市理一起侵案,我的繼父,傅川江,在我之後仍然在傷害其他。”
林遇青從大口袋拿出一枚U盤,“這是當年傅川江對我猥的錄音證據,以及我留存的所有短信記錄,包括我的日記,我會將這些給南錫市警方,我願意作證傅川江并不是初犯!他必須得到應有的嚴懲!”
林遇青指尖攥著手機,垂在側,屏幕還亮著。
通話時長繼續跳。
沒掛斷和梁樹生的電話。
而林遇青此刻的模樣實在得驚心魄。
破碎著搖搖墜,可眼底那抹倔強和亮卻像是淬了火,幾乎要燒破整個冬日,也要刺破十年數千日的。
“常青律師事務所創始人——梁樹生曾經說過一句話,害者的恥心不應該為加害者的保護傘,而律師或許是最後一束照亮害者的,也是最後一把刺向加害者的劍。”
目堅定地看著鏡頭,對著鏡頭,也對著正在通話中的梁樹生,最後說了一句話,擲地有聲:
“梁樹生——”
“這次,讓我為你刺向傅川江的最後一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