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命運 我陪你。
雲檀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麽回去的。
坐在床邊, 最後是被陸妄山的聲音驚醒:“怎麽醒了?”
他滾燙的懷抱從背後擁過來,手心著雲檀額頭了,“沒不舒服吧?”
雲檀沒來得及說什麽, 手機忽然響起,竟然是雲啓徽打來的,自從除夕那天在家吵了一通後雲啓徽就沒有再主聯系過。
雲檀心頭忽然湧上怯意,不敢接這通電話, 說不清緣由的。
可鈴聲響過五聲後, 雲檀還是接起, “喂”字還沒說出口,就聽到雲啓徽著急慌忙的聲音:“小檀, 快來醫院, 你——”
……
命運總是開玩笑。
雲檀嚨仿佛被堵住了,張著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雲啓徽在電話那頭又喊了幾聲, 匆匆掛斷電話。
原地愣了幾秒, 而後倏地起,一差點栽倒在地,幸好陸妄山眼疾手快地拉住。
“我送你去醫院。”陸妄山起迅速套上服。
兩人都喝了酒, 沒法開車, 好在出租車很快就到。
車上雲檀手一直在生理地抖,止不住,被陸妄山用力握住:“不要想太多,小檀, 我們到了醫院先看看況再說。”
雲檀點點頭,捂著眼睛扭頭看向窗外。
想自己應該早已經淚流滿面了,可擡手一才發現竟是幹燥一片。
出租車停在醫院門口, 雲檀推開門就跑出去,陸妄山付了車錢也立馬跟上前——此時此刻,他無法再在人前“避嫌”,他必須陪在雲檀邊。
雲檀向來長跑不好,卻一路狂奔上樓,連電梯都來不及等。
可當真的準備推開那扇沉重的通向搶救室的門,忽然遲疑了、膽怯了,不敢,怕聽到那個最糟糕的消息,寧願就一輩子站在這裏逃避,只要別讓失去。
這一輩子都沒到過親的溫,除了。
腦海中湧上許多原以為自己已經淡忘的記憶,還沒捋一條線,忽然聽到門對面雲啓徽嘶啞痛苦的一聲“媽——”。
雲檀渾如遭電擊,被徹底定在原地。
直到陸妄山擁住肩膀,手覆上來,門把手往下按下,推開門。
“我陪你。”他低聲說。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前一天還只是覺得頭暈,以為是最近沒睡好的緣故,淩晨時分起夜時卻忽然暈倒。
屋裏裝了急呼鈴,陪護醒來後連忙去雲啓徽,最快速度送來醫院搶救卻也已經來不及。
雲檀看著向來姿態儒雅的雲啓徽跪倒在地、掩面痛哭。
站在原地,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太突然了,真的太突然了。
袁琴容站在雲啓徽旁輕拍他肩膀,雲謹也沉默站在一邊。
他們回頭看到雲檀,以及旁的陸妄山,此時此刻也無法開口問什麽。
袁琴容走上前,輕輕牽住雲檀的手。
此刻落下的淚雲檀來不及去辨認真還是假意,大腦空白、耳鳴著,聽到袁琴容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畢竟年紀大了……”
機械地扭頭看向袁琴容,整個人都是麻木的:“怎麽樣了?醫生說什麽?”
“小檀……你要節哀。”袁琴容輕聲道。
睫了下,不可置信地微微張開,想問些什麽卻終究問不出口。
雲檀就這麽停頓數十秒,突然力沖向搶救室,終于痛哭出聲,嘶喊著“”。
不知疼地用力撞在手室堅且冰冷的門上,後知後覺地,一下栽倒在地,眼淚終于撲簌簌落下。
陸妄山半跪在地上,從後抱住,低聲重複著喚的名字。
-
那三天過得很慢又很快。
天還未亮就出殯、火化。雲檀後來都沒再哭了,始終都鎮定冷靜得過分,理後事、招待賓客。
拿著骨灰盒去墓地安葬時,雲檀才知道原來早在五年前就已經給自己買好墓地,為這一天做好了準備。
而當時雲檀遠在異國,還全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以為還能陪自己很久,未來還有很多時間。
袁鴻仁今天也在,他還不能很好地理解死亡的含義,也沒有哭,他牽著雲檀的手茫然地看著這一切。
從墓地離開,雲啓徽作為獨子還要繼續招待來參加葬禮的來賓。
來的多是雲家那頭的親朋好友,袁家一個人也沒來。
陸妄山也在,這三天他每天都陪在雲檀邊,每分每秒他都在擔心雲檀會撐不住,可也一直撐到了今天。
中途陸承鈞和向因給他打過電話,詢問他們是否也該來悼念。
陸妄山拒絕了。
他此時此刻陪在雲檀邊已經足以引起外界議論,如果他父母再來悼念恐怕就要傳出更無稽的傳言,反倒讓雲檀覺得負擔。
最後一餐喪宴結束,雲檀送完賓客,剛想讓陸妄山回去結果一張口就忽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雲檀反反複複地做夢,夢境紛雜混,并沒有太多屬于的容,只是將反複困在原地。
夢境的最後,是那天還在米蘭時,突然接到電話說腦溢送搶救室,夢中飛機升空,突然清醒一下坐起來。
“小檀。”
聞到一道稔的味道,一直盤踞在方才的夢境中,而此刻終于看清他的臉,焦急的、不安的,清澈瞳孔裏裝著此刻大汗淋漓的自己。
雲檀在睡夢中一直囈語、出汗。
陸妄山不知道替了多回汗。
“,……”
試圖得到那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的答案,可陸妄山的表告訴并不是。
“已經下葬了,小檀,你要接這個事實。”陸妄山輕聲說。
逞強了那麽多天終于在陸妄山懷裏痛哭出聲,眼淚掉不盡似的,迅速濡了他前大片領。
噎著、磕絆著跟陸妄山講了很多。
講當初父母離婚時都不想要,是一直照顧。
講年時和生活的一點一滴。
也講去米蘭前曾經跟聊過徹夜,當猶豫不決時是鼓勵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陸妄山也從那斷斷續續的話中明白,原來當初也有過掙紮。
雲檀第一次真正面對親人的離世。
那樣痛苦無法想象的事,原來當真的來臨時是那樣輕描淡寫,三天的推著向前,避無可避只能全盤接,一切都恍然如夢。
“我會陪著你的,小檀。”陸妄山低聲。
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所有話語都太輕了,只能不停重複著,“往後的日子,我都會陪著你的。”
他不可能在這時候再顧及他們的關系,只能講真心話和盤托出。
而雲檀也終于想起,在雲啓徽那通電話之前,從陸妄山車裏發現的那枚鑽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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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喪宴結束,關于陸妄山和雲檀關系的猜測愈發紛紛揚揚。
袁琴容每天都接到好幾通電話詢問,不好表現得太熱絡,畢竟家裏剛辦完白事,只裝作失笑無奈的樣子表示兒長大了,也不好多問孩子們的事,
話中卻早已默認雲檀和陸妄山的確是在談。
議論紛紛的流言中,大家又開始明褒暗貶地諷刺起雲啓徽,說他真是好命,早年娶了袁家的大小姐,一輩子食無憂,如今死了媽,兒卻又傍上了陸妄山,真是一輩子靠人的富貴命。
當初袁琴容嫁他,讓袁琴容到如今都在名門貴中擡不起頭。
可陸妄山不一樣,他是陸家被寄予厚的長子,能力出衆,前途無量。
如果雲檀真和他結了婚,雲啓徽可就了陸妄山的老丈人,袁琴容了丈母娘,前半輩子了再多嘲諷也就此到頭了,往後到哪兒都能直腰桿。
真是風水流轉,愈演愈烈的流言中大多都是嫉妒。
一周後,袁放老爺子的八十歲壽辰,不僅邀請了袁琴容,還邀請了雲啓徽和雲檀、雲謹。
這可是他們結婚二十年來頭一遭。
袁琴容格外重視,將此視為自己在這個人丁興旺的家中重新占領要地的標志。
特地請人拍來了一幅《松梅雙鶴圖》讓雲啓徽送給父親作壽禮,還給雲檀雲謹分別準備了上好的珍貴補品。
還破天荒地帶上袁鴻仁——從前從不帶袁鴻仁出現在人前。
車上,雲檀、雲謹和袁鴻仁坐在後座。
袁鴻仁很興,一路拍著手笑,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和雲檀一起出去玩了。
“哪裏!哪裏!”袁鴻仁問。
袁琴容扭頭笑著答:“鴻仁,我們要去外公家。”
雲檀始終沉默看著窗外,自從過世,已經很久睡不好吃不好,人瘦了許多也消沉許多。
時至今日,還是覺得恍然。
一周前剛過世,一周後他們興高采烈地去為袁琴容父親祝壽。
汽車穿過郁郁蔥蔥的綠蔭道,眼前道閘旁出現一位穿著白制服的執勤員,朝他們鞠躬敬禮,歡迎他們到來。
袁放的壽辰舉辦得非常隆重。
袁放五個孩子以及再下面的晚輩紛紛獻上賀禮。
袁琴容挽著雲啓徽的手臂上前,雲啓徽將那幅畫送上前,說著“祝爸松鶴延年,福壽綿長”的賀壽詞。
袁放這回很給他面子,笑著表示:“啓徽不愧是教授,送的禮最是雅致。”立馬差人掛去自己書房。
雲檀和雲謹也同樣到前所未有的重視。
就連座位安排也和往常不一樣,袁琴容位置僅次于如今袁家掌權的袁司流。
雲謹暗地裏撇嗤笑一聲,嘲了句“一人得道犬升天”。
雲檀第一次覺得他說得不錯。
與此同時,忽然有傭人來報告說陸家的車到了,袁放拄著拐起,親自去迎。
雲檀一頓,扭頭看去。
便看到陸承鈞和向因從車上下來,最後是陸妄山。
陸妄山也看到,兩人視線在半空中彙,雲檀蹙著眉率先移開。
他們已經將近一周沒有再見面,去世後的這一周一直住在從前的房間,沒有再回過陸妄山那兒。
陸妄山知道這件事對創傷極大,也不好說什麽問什麽。
再看今日的座位安排,雲檀終于發現袁放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主桌坐的正是袁放、袁司流、袁琴容一家以及陸妄山一家。
剛座時大家都沒把今日主要目的說破,依舊圍繞今日袁放的誕辰。
袁鴻仁就坐在雲檀右手邊,最近一周他天天都能看到雲檀,因此每天都很開心,只不過太多陌生人的環境容易讓他到焦躁不安。
他不小心打翻杯子,袁琴容和傭人立馬圍上來,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袁鴻仁忽然開始尖哭喊。
倒翻的飲料順著桌面流到雲檀手邊,迅速扯了紙巾淨,阻止袁鴻仁試圖去抓碎片的作:“乖,鴻仁,沒關系的。”
只是他這時候沒那麽容易聽進旁人的話,依舊大聲哭嚎。
袁放到底是為這個孫子而恥辱的,面子上過不去,吩咐傭人先帶袁鴻仁去休息室。
雲檀早就不想再待在餐桌上,于是也一道去了。
獨的環境讓袁鴻仁重新鎮定,隨即門打開,陸妄山走進來。
雲檀一愣:“你不該來的。”
這是雲檀今天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陸妄山當然看明白了袁放今日安排的用意,可他什麽都顧不上了。
他不管不顧地擡手,指腹輕輕挲著雲檀的臉頰,低聲:“瘦了。”
雲檀忽然鼻子一酸,強忍著扭過頭:“你現在過來,袁琴容會更不餘力地撮合我們,在看來你現在的舉止就意味著你未來願意為了我一起照顧鴻仁。”
去世後,袁琴容更加意識到不可能照顧陪伴袁鴻仁一輩子,終有一日也會過世,將袁鴻仁一人留在這世界,産生的急迫讓將全部希都投注在雲檀上。
只要雲檀嫁一個有權有勢的好男人,袁鴻仁未來就不愁人照顧,陸妄山當然是最好的選擇。
陸妄山靜靜看著雲檀,他想說他願意,他他媽的什麽都願意,他無所謂被撮合還是被利用,反正他甘之如飴。
可陸妄山也知道這樣的回答并不是現在的雲檀想聽到的。
沉默片刻,他輕輕將雲檀攬進懷裏,溫聲問:“所以你打算怎麽做?需要我做什麽,告訴我。”
雲檀仰頭,直視著,堅定道:“他們一定會在餐桌上提及我們的事,我要你徹底拒絕我,斷了他們的念想。”
“你來拒絕我,剩下的我來兜底。”陸妄山說。
他不怕被拒絕,可如果是雲檀被拒絕一定又會被流言蜚語中傷。或許不在意,可陸妄山在意。
雲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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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了袁鴻仁後,陸妄山和雲檀先後回到餐桌。
袁琴容果然笑著說道:“上周多虧了妄山一直陪著小檀,小檀從小就跟親,實在傷心得厲害。”
袁司流也附和道:“從前我竟然都不知道原來妄山和小檀關系這麽好,果然未來都是小輩們的故事了,咱們可都老咯。”
“別提大哥您了,小檀可是連我都瞞著呢。”袁琴容問向因,“陸太太,妄山有沒有跟你提過?”
向因看了眼雲檀,察覺對這個話題始終沉默不語。
向因不好多說,便只是順著這話題搖搖頭:“我工作忙,平日和妄山不常聊這些。”
袁琴容笑道:“瞧瞧他們倆,這麽皆大歡喜的事兒,竟然瞞得那麽牢!虧我之前還總心著小檀以後的婚姻大事呢,早知道是妄山我可一點都不用擔心了。”
話題到這兒差不多到了時機,主座之上的袁放適時開口:“承鈞,妄山馬上29歲,小檀25歲,是時候考慮婚姻大事了,也不知我這外孫能不能讓你們滿意?”
這話分明就是倚老賣老,用自己的年齡和地位來向陸承鈞這位晚輩施罷了,無非是看準了陸承鈞是個尊老重道的人。
若真論家世背景,雲檀這從來沒進過袁家門的外孫哪裏能和陸妄山相比,不過是要讓陸承鈞在人前點頭承認,往後一切才可以順水推舟。
陸承鈞還未說話,雲檀卻開口。
八風不地端坐在座位上,目直視袁放,不卑不又過分淩厲,譏笑反問:“外孫?”
“我上沒有一滴屬于袁家的,怎麽能算您袁老的外孫?”
衆人都以為今天這是場袁家專門給陸家擺的鴻門宴,誰都沒有料到竟然會是雲檀當衆掀桌,那些明裏暗裏的視線都落在上。
“我到如今25歲,今天第一次走進袁家的大門,第一次聽你我一聲‘小檀’,過世袁家一個人都不曾來吊唁,做你的外孫原來是這樣的,真是稀奇。”
袁琴容在桌下拉袖子,低聲斥道:“小檀!”
雲檀不為所,只是緩緩將視線落在上,聲線平而直地開口道:“還有你,袁琴容——我應該可以這麽你吧,畢竟我已經有將近七年沒過你媽了。”
“你向來顧及面子從不帶袁鴻仁到人前,怎麽今天特地把他也帶來了?因為你想看看陸妄山是不是能夠被你利用的人嗎?如果我們在一起,他是不是也要被迫替你背負起你兒子的命運了?父母之子必為之計深遠,確實如此,可我們都不可能為你的棋子。”
“我跟陸妄山不是你們想象的關系,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
雲檀平靜的三言兩語徹底捅破此方才和諧的假象。
從前顧念一直多加忍,而此刻,對袁琴容一家的不滿終于可以無所顧忌地表達出來。
整個宴會廳一時間寂靜下來。
雲檀起,面沉冷肅然,視線輕輕掃過衆人,最後開口:“袁老,看來今天這頓飯我是不用繼續吃下去了,各位慢用。”
說罷便轉離開。
衆人到這會兒才反應開來,七八舌吵嚷起來,雲啓徽和袁琴容訓斥無禮喊“站住”,袁司流在心裏鄙夷雲啓徽的孩子果然登不得臺面,袁放則起氣急敗壞吩咐傭人攔住雲檀。
雲檀頭也不回地穿過觥籌錯的喧囂人群,後兩名傭人正快步朝追去。
一穿堂風襲來,擺都向後吹去,襯得愈發淩厲凜冽。
陸妄山在這時起,他音量不輕不響,聲線平靜,卻讓衆人再次安靜下來,也無人再敢去追雲檀——
“袁老,我的婚事連我父母都不曾過多過問,更不到您三番兩次來幹涉。”
輕描淡寫一句話,卻擲地有聲,衆人都變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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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評論掉落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