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樣一雙水汪汪的眼睛, 談西澤仿佛看見雨後森林裏的湖泊,一樣的空靈,澄澈, 會讓人協防,會讓人不忍責怪。
“好不好呀”又在問他。
“嗯。”
他輕輕應一聲,順著的話往下說:“我現在沒生氣。”
宋覓心裏沉重的石頭終于落下,長松一口氣, 臉上展出明豔的甜笑。
“沒生氣就好。”
李老師領著宋尋和羅金生回來, 三人一進辦公室,第一眼都看向正在和宋覓說話的談西澤。
無論在哪裏,談西澤永遠是最惹眼的那一個, 就算角落都會有很足的存在。
在這樣一間面積不算大的辦公室裏,談西澤往那一站,哪怕不說話, 都會形一種巨大的氣場,施以人迫和威懾。
先開口的是宋尋, 他皺著眉看談西澤:“你怎麽在這裏?”
談西澤聞聲過去, 目落在年臉上, 角帶一弧似笑而非:“來理問題。”
宋尋:“誰需要你理問題?”
宋覓忙用斥責的語氣一聲弟弟名字, 意在警告,還丟一個眼神過去。
剛剛談總才說沒生氣,別又被這臭小子惹得不悅
談西澤擡手示意沒事,然後擡腳走到年面前,停住并不著急開口, 而是低眼擡腕去看表。
“我覺得你需要明白一點。”
談西澤在說話的時候, 沒有看宋尋哪怕一眼, 從頭到尾都只盯著腕表看, 給人一種強烈的漫不經心。
他看著步步不停的秒針,繼續淡淡道:“我的時間很寶貴,所以不是專程來給你理問題的,也不需要你領,我之所以出現在這裏的原因,那就只有一個,是為你的姐姐。”
宋尋一噎,正反駁時,就見面前的男人倏地擡眼,沉黑的眼鎖著他的視線,低聲道:“如果這讓你很不舒服,你就憋著。”
“……”
“昨晚的事我不和你計較,不代表我會對你一直容忍。”
宋尋很清楚,面前的這個男人想弄死他的話,比踩死一只螞蟻還輕松,因為在今早的升旗儀式上,他已經知道了這個男人的份。
在渡城,談西澤這三個字是響當當的,哪怕是在學校裏知道的人也很多。
一個小時前,這個談西澤的男人,就在尚校長無比激捐贈兩棟圖書樓的發言後,被邀請上臺講話。
他站在班級最後面,不經意擡頭時看見講臺上方的男人,一時間怔住。
這不是昨晚他揍的那個人?
跟著,他就覺得談西澤的目遙遙落過來,定在他臉上,而後斯文地笑了。
“我是談西澤。”
仿佛就專門介紹給他聽的。
他覺得談西澤很恐怖。
昨晚,他一拳揍在談西澤臉上的時候,談西澤沒有任何表變化,始終平靜,有種泰山崩于前而不變的從容。
得是怎樣的人才能做到這樣啊,事後真就越想越恐怖。
昨晚的事談西澤口上說算了,但是今早談就突然出現在他的學校,一眼找到人群中的他,開始做自我介紹。
才不是真的算了,而是變相在給他施威脅。
這男人真的有城府。
“談總,您怎麽到這裏來啦?您不是在尚校長的辦公室嗎?”李老師滿眼驚訝地問道。
“……”
談西澤溫和一笑,說:“來陪朋友理點事。”
宋覓的眼睛在一瞬間瞪到如銅鈴一樣大。
他在說什麽啊?
朋友!
要不是他說得那樣自然,都要覺得自己是出現幻聽了。
為什麽他可以說得那麽自然啊……
就像是真的一樣。
震驚的不止一個人,還有李老師:“啊?這裏誰是談總的朋友啊?誰啊!誰啊?”
驚訝得連問了好多遍是誰。
下一秒,李老師和宋覓對上視線。
兩人同時滯住。
相兩無言片刻後,李老師不確定地問了句:“宋尋姐姐,你啊?”
很好,現在力來到宋覓這邊。
所有人都看向。
包括談西澤。
他看的目清和裏有著安,像是對說不要的。
宋覓像是被趕上架子的鴨子,著頭皮尷尬地笑了下,放下手裏的水杯慢吞吞地說:“……好像是我吧?”
自己都不確定。
李老師也被這個回答搞蒙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麽就好像是?”
既然談總說是,那就是吧。
這樣想著,宋覓心一橫,點頭認下:“是我是我,就是我。”
李老師看的目順便變得不一樣了。
無形中帶著些佩服。
不止李老師,辦公室裏還有其他好幾個沒有上課的老師,看向宋覓的目裏,歆羨和驚訝參半。
能和談西澤沾上關系,怎麽能讓人不羨慕?
宋覓不知道,自己的臉現在紅得像天邊的火燒雲,一路燒到耳深去。
的心不可避免地跳得好快。
李老師看一眼宋尋,又看一眼羅金生,問:“你們倆誰先說?”
宋尋把頭往旁邊一扭,顯然不願意開口的模樣。
見狀,李老師便點了另外一個:“那羅金生,你來說。”
宋覓看過去,那個羅金生的男生個子不高,只有一米七左右,材瘦不拉幾的,一看就不是宋尋的對手。
羅金生擡起頭來時,正好撞上宋覓打量的目,不知道為什麽,羅金生的眼神直接回避躲閃,不敢和宋覓對視。
羅金生媽媽幾步走過來,把羅金生朝前面一推:“兒子,你說!媽給你做主!”
羅金生推推眼鏡,小心地瞥了眼宋尋,才支支吾吾地開口:“就…早上周會結束後,回班級的路上我和宋尋開了幾句玩笑,他有點開不起,就用髒話罵我了,後面還手了。”
聽羅金生說完,宋尋直接把下一擡,用手指著羅金生揚聲問:“你他媽那是玩笑嗎!你再給我說一遍!我他媽把你剩下半顆牙一塊兒打碎!”
“……”
年氣焰甚為囂張,聽得所有人微微瞪眼。
這真的很拽啊。
羅金生被吼得瑟瑟發抖,一個勁兒往他媽背後躲。
不敢拿正眼看宋尋。
怕宋尋有什麽過激的舉,宋覓趕上前,兩只手一起握住年一只手臂,“你能不能別這樣,我們現在是來給你理問題的。”
宋尋懶洋洋道:“不需要理,怎樣就怎樣,我都無所謂。”
“萬一被退學呢?”
宋覓口氣認真,“你有沒有想過最壞的結果?”
“那就退學啊。”
宋尋吊兒郎當地一笑,“反正我也不想讀了,退吧。”
宋覓:“……?”
一聽這話,羅金生媽媽立馬跳出來說:“李老師,可是他自願接退學罰的!”
一家人也在附和說對對對。
宋覓覺得此時此刻有點高,了閉眼,冷靜幾秒後,對李老師說:“不好意思,我想和我弟弟單獨聊一會。”
沒管其他人,宋覓直接拉著宋尋出辦公室。
來到走廊上。
“說吧,你為什麽要因為別人開玩笑就手?”宋覓環著雙臂,表嚴肅地看著面前的年,拿出家長的姿態來。
宋尋微微咬牙,清黑的眉眼裏蓄著戾氣。
“那不是玩笑。”
宋覓很在他臉上看見這樣的表,稍稍怔了下,問:“那個羅金生說什麽了?”
宋尋沉著臉,拳頭得很,“我不想說。”
宋尋:“沒關系,你說。”
沉默一會,宋尋簡短地說了來龍去脈。
周會結束後,有幾個隔壁班的生一起來找他要微信,他沒什麽興趣,就說不給,掉頭就走了。
這一幕正好被羅金生看見,羅金生就語氣帶點羨慕地和其他男生說:“不愧是宋大校草,一次拒絕好幾個妹子。”
宋尋沒在意,接著往前走。
羅金生追上前來,和他套近乎搭話:“宋尋,你為啥不給們微信啊,都沒人找我要微信。”
宋尋:“沒興趣。”
羅金生突然湊得很近,“我有那種小電影,你有興趣看不?”
宋尋心不算好,只想一個人帶著,略顯不耐煩地擺擺手說:“不看。”
羅金生自討沒趣,嘁一聲後便沒跟著他,而是轉頭和後面幾個男生說:“宋尋他不就那張臉長得好看嗎,其他還有啥?家裏都破産了還這麽拽,他以前穿的那些名牌鞋估計都賣了換錢了,也沒見他穿了。”
“……”
這些話,宋尋全都聽見了,但他沒往心裏去,因為羅金生說的是事實,他現在渾上下穿的不超過一百塊。
走出去沒多遠,宋尋聽見羅金生說:“他不是有個姐姐嗎,上回開家長會我看到過,賊拉正點,可以讓他姐姐去賣呀,當個高級,給有錢人當二啥的……”
宋尋腳步停住,他轉往回走,沉著臉看著羅金生。
“你剛剛說什麽?”
“你再說一遍。”
羅金生心裏觳觫起來,尷尬地說:“我就開個玩笑嘛……”
“你覺得好笑?”宋尋問,“你是不是個傻,什麽玩笑都開?”
“……”
羅金生:“你幹嘛罵人啊,你有病吧?”
宋尋指著羅金生的鼻尖,惡狠狠地說:“我他媽罵的就是你,傻玩意兒!不服氣?”
羅金生用力地把他的手打開。
還重重推了他一把。
這就是戰爭的導火索。
一即發。
兩個人瞬間打得不可開,準確來說,是宋尋單方面把羅金生按在地上揍。
事經過就是這樣。
聽完後,宋覓久久沒有說話,心很複雜,弟弟是為了維護才和別人大打出手的,即便打人是不對的。
良久後。
宋覓拍拍他的手臂,說:“沒事的,我們進去吧,事總要理的。”
宋尋站著沒。
“姐。”
他突然了一聲,然後看著的眼睛說:“我想退學,你讓我退學吧。”
“不行!”宋覓完全不理解,“學校都還沒讓你退學,你自己為什麽要退學,你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宋尋轉,側對著趴在走廊的欄桿上,仰頭看著湛藍的天空,慢慢說:“我已經在和一家直播公司談了,他們願意簽我做游戲主播,有保底和提,簽十年。”
“……”
“我能家裏的債還清,不需要你。”
宋覓原本降下去的重新升高,按著額頭長長吐一口氣:“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呀?”
“我知道啊。”年低下頭,垂額黑發擋住他的眼睛,“我打游戲很厲害的。”
“……”
宋尋一口回絕,語速都在不自知地變快:“不不不,我不允許你退學,更不允許你花十年去做什麽游戲主播,我不能讓你拿前程開玩笑。”
宋尋低聲說:“我也不能看你拿前程開玩笑。”
宋覓疑:“我沒有啊。”
宋尋似乎沒聽進去,自嘲般搖搖頭笑:“我以為對你壞一點,不聽你的話,就會讓你對我失,對家裏失,從而不會那麽拼命地去賺錢,然而你的兼職越做越多,現在甚至和那個談西澤簽了什麽合約。”
“……”
宋覓怔住。
過往種種在腦子裏重現。
“難道你以前都是故意在惹我生氣?”宋覓突然想明白了,“包括那次你把我留給的蛋糕吃掉也是對不對?”
“……”
突然記起來,宋尋不吃甜食,從小就不,那天氣在頭上,也沒有想到這一點。
宋尋笑笑,沒說話。
他很了解姐姐,有什麽好吃的都會留給,他知道,那塊蛋糕一定是給的。
宋覓鼻間一酸,以為他是長不大,是不懂事。
其實他懂,他什麽都懂。
年被頭發遮擋著眼睛一點點紅了,他說:“我不想你因為債務而失去自己的人生,媽媽說過,不能讓孩子吃苦。”
“……”
“我是男生,我吃苦沒有關系。”
宋覓得稀裏嘩啦,瞬間淚眼汪汪,揩一下眼角,有些哽咽。
宋尋接著說:“裏面那個談西澤,如果你是自願和他談正常往,我完全沒有意見,但是如果是被合約綁架,我真的沒辦法接,我聽說有錢人玩人的手段都很髒。”
聽到這裏,宋覓覺得得好好給弟弟說一下合約的容。
不然他能一直誤會下去。
于是,宋覓就把合約的容給他詳細說了一遍。
宋尋聽得一怔一怔的,聽完後不確定地問:“就這樣?就只是這樣?”
宋覓紅著眼睛點點頭。
“就只是給他做擋箭牌,不異擾就行?”
“對啊。”
“那你怎麽不早說?”
“你也沒問啊。”
“我沒問你就不主說嗎?”
“我沒想到啊。”
“……”
聊到這裏,姐弟倆對視著沉默,沉默到最後,也不知道誰先破功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