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西澤離開那天, 渡城下了好大一場雪,雪積得寸步難行。環衛工人們往雪上撒鹽,鏟雪機在最前方開路。
這是一月的最後一天, 對于宋覓來說,并不是個愉快日子。
談西澤在這一天遠赴澳洲。
從今日以後, 會和他所隔上萬公裏, 中間橫著西裏伯斯海和南海, 同時擡頭的話,將會看見兩片完全不同的天空。
一場歸期未定的分離, 注定是悲傷的。氣氛抑。
在送談西澤去機場的路上, 宋覓一直抱著他的手臂,絮絮叨叨地說著些有的沒的:“你有時間一定要回我微信,不然我會擔心你的。”
“……”
“要是能視頻那就更好了。”
談西澤無不依, 無論說什麽, 他都會淡淡嗯一聲, 或者低眼看著溫聲說一句好。
再遠再堵的路都有到的那一刻。
轉眼間。
宋覓就只能站在安檢口眼地看著談西澤, 沒忍住, 紅了眼眶。
機場人來人往,喧囂甚上。
談西澤見紅眼,步子便有些挪不, 三步兩回頭地看, 清潤如玉的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笑意, 他沖揮揮手, 示意回去。
他不想讓看見他離開的背影。
宋覓卻搖搖頭, 堅持要他走, 就是要看著他走。
談西澤無奈, 只要回頭繼續往前走。
“談西澤——!”沒走兩步, 談西澤聽到後方傳來小姑娘帶著哭腔的喊聲,穿過嘈雜直直耳。
他回,目漫越在臉上,眼底微。
宋覓毫不顧忌周圍行人的目,用手作出一個喇叭狀對他喊:“我會等你回來的!”
“好。”他用語回答。
一聲飛機的轟鳴聲,把宋覓最的男人從這座城市帶走。站在機場外的空地上,仰頭瞇著眼看三萬英尺上的那輛飛機,許久許久。
下,腳踝上那條他送的腳鏈熠熠生。
飛機在視線裏變得越來越小,直至完全消失不見。宋覓的心完全平靜下來,低頭看一眼腳上的鉑金鏈,在心裏默默說——
我們會再見的。
了夏後的渡城炎熱起來,知鳥啾啾,烤得人渾流汗。
宋覓負責的青春校園文《暗夏》在這個夏天功上市,績出人意料的好,幾千本的首印本不夠賣,三加印後勉強滿足市場需求,作者微博更是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裏暴漲二十萬。
正因為這樣,也為圈子裏一時熱度不退的編輯。
《暗夏》被主編拒簽兩次,當初廢了好一番口舌才談下來。誰都沒想到,就這麽一本看似普通起眼的校園文,居然能為黑馬,在上市後直接躍居各平臺銷售榜第一。
圈子裏的人都誇慧眼,會挑好書,隨便一挑就是一本文。
“宋編輯何止挑書的目好,挑男人的目更是一絕呢。”有人豔羨地說道。
“……”
衆所周知,聲名赫赫的談西澤友竟然是個名不見傳的小編輯,寵有加,走哪都帶著。
不過也有說,只是談西澤興許來的消遣,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被一腳踹開。
更有猜測說,如果談西澤真的心裏有,去澳洲怎麽不帶,而是只帶了個周助理。
面對種種猜測,宋覓從不在意,更不會往心裏去。和談西澤究竟如何,不需要外人知道,他們兩人自己清楚就行。
談西澤遠在澳洲,工作繁忙,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偶爾與他視頻通話,也能清楚看到他的黑眼圈。
談西澤喜歡把手機靠在一邊,鏡頭對著正在工作的自己。
他工作時很專心,偶爾會擡頭看一眼屏幕裏的,再向他微笑一下。
會在他喝水煙休息的當口,抓時間和他聊天。聊工作,生活,昨晚做的什麽夢,夢裏面有沒有他。
他總會耐心聽完,最後淺笑著說一句:“好。”
繼《暗夏》大後的同年秋天,心制作的月懸作品《紫鏡》預售,24H預售量高達百萬,而宋覓這個名字作為責任編輯,也被更多的人知道。
後來有人每每提起,不止會說是談西澤的朋友,還會說是個很厲害的編輯,一年出兩本大文,這可不是隨便能做到的。
正巧。
邱丹懷上二胎請産假,主編位置懸空,作為今年績效最好的編輯,順理章地升職。
那天高興地請了整個編輯部吃飯唱歌,還小喝了兩杯,想來酒量不佳,回到家中時已經是醉醺醺的狀態。
手機裏還保存著上次醉酒社死失態的視頻,是非要拉著談西澤一起垃圾桶裏的那個。
上次常曉雨傳給的。
宋覓抱著個枕頭趴在床上,看那個視屏,越看越覺得好笑,笑得肚子痛。房間裏,是一人帶著醉意的咯咯清脆笑聲。
可笑到最後,眼淚卻一個勁地流,怎麽不幹淨。
已經半年沒有見過他了。
宋覓看一眼手機時間,晚上十二點。澳洲的時間比中國快兩個小時,談西澤那邊應該是深夜兩點,本不該在這個時間點打擾他。
可是真的很想他,還是撥通了他的電話。
“覓覓?”談西澤悉的嗓音從聽筒裏傳來。
宋覓泣不聲。
眼眶酸脹,呼吸有些,一個字都沒說。
“哭了?”談西澤很敏銳,放下手裏的鼠標,“怎麽回事,誰欺負了?”
“誰敢欺負談總的朋友啊……”
宋覓收斂哭腔,故意裝作輕松口吻,最後卻破防地大哭出聲,“談西澤,我好想你……”
談西澤沉默數秒,拿話逗:“都是做主編的人了,不就哭想什麽樣子,你覺得呢,宋主編?”
他怎麽知道的?
稍稍控制緒:“你怎麽知道我升職了,我還沒給你說。”
那邊,傳來談西澤放下水杯的聲響,跟著是他清沉且認真的嗓音:“我一直都在關注你。”
宋覓聽完,擡頭看向窗外。
已近深夜。
外面夜空深黑,沒有一顆星星,像極了他深沉的一雙眼。
那通電話的最後,是談西澤低低一聲嘆息,著無奈和數不盡的溫:“別哭,我真的心疼。”
國慶有七天假期,宋覓原是打算利用這個時間去一趟澳洲看談西澤,除去在飛機上的往返時間,那也能和他一起待五天。
天不如人願,計劃趕不上變化。
在放假前期,宋覓臨時接到加班通知,整個編輯部都要加班,加班工資按五倍發放,作為主編,自然不能獨自休假,否則團隊相對于了主心骨。
錯過這次機會,下次只能等過年。
令人意外的是,談西澤沒有等到過年,就已經踏上歸國的飛機,只不過時短暫的,只停留半日時間,上午到,晚上就得走。
讓他如此匆匆趕回的,是談文周的葬禮。
談文周沒能熬到今年渡城的第一場冬雪,死在下雪前的前一天,死訊在一夜間傳遍整個上流圈。
“談家大爺年紀輕輕死于癌癥,可惜可惜!他要是子骨健朗的話,英達不一定是二爺的江山。”
“說的極對!老談總老年喪子,白發送黑發人,真是可嘆啊!誰都知道,老談總可是最偏大兒子的。”
有唏噓慨者,也有單純話八卦者。
只是逝者如斯,瞑目九泉之下,才不管活著的人在嚼何種舌。
宋覓聽後,只是在想,談文周瞑目嗎?也許并不,他到死可能都在憾,沒能擊垮談西澤。
不管如何,聽到談西澤回國的消息,還是相當高興的。
只是想見他一面。
談文周的葬禮當天,渡城下起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宋覓早早地就等在墓園外,只為等談西澤出來見他一面。
他早上下飛機後就直奔墓園,本沒有機會與見面。
墓園外聚著許多記者,工作者等等,扛著設備等著的人更是不。
談家大爺去世,這可算一條談資很重的新聞。
宋覓撐著傘站在一顆枯樹旁邊,靜靜等待。
葬禮一共進行了三個小時。還沒結束時,宋覓就看見有白救護車開來,停在墓園門口,醫護人員從上面擡了移擔架下來,推著擔架飛快地跑進墓園裏。
很快,急救人員從墓園裏推出來一個人。
宋覓站的位置距離門口并不算太遠,定睛一看,被擡出來的人是舒可姿。舒可姿右手懸垂在擔架外,蒼白清瘦,無名指上一枚足克拉的鑽戒。
他們結婚了嗎?
還在好奇的時候,記者們已經沖過去瘋狂拍照了。
葬禮在下午四點正式結束。
圍滿記者的墓園門口,眉目清寒的男人出現在視線裏,被群人衆星拱月般圍著。
的目鎖定他,再難移半分。
談西澤穿著黑立領,裏面是深黑的手工西裝,領帶是送的那條深藍。他似乎瘦了些,下頜線更加清晰,廓愈發明顯,冷白依舊,眉黑,眼深邃。
他誰都沒有看,只是擡眼,看向人群後方撐傘獨立的。
天還在下雪。
闊別數月的他就在眼前,宋覓被吸了吸被凍紅得鼻子,烏溜溜的眼睛裏閃著淚。與他對視著,空氣中彌漫著只有他們才能到的意。
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兩行眼淚不控制地流了下來。
談西澤連采訪都沒接,直接推開面前圍著的記者,快步朝靠近,後撐傘的周朗甚至跟不上他的步伐。
白雪落滿他的肩頭,長睫,還有頭發上。
風從面前吹過,把雪吹得哪裏都是。
而他踏雪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