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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白水鎮以後,幾乎每個加完班回宿舍的夜晚,他都站在這里看。

路燈暗聵,他長長的影投下來,又被樹影割得變了形,斜斜地、孤零零地釘在那兒。

周覆出煙盒,了一支銜在邊。

輕輕地響,他背過,用手攏住那團火,把煙卷點燃。

他深深地吸了口,卷進肺里,又雲霧一樣呼出來。

周覆一口一口地著,像靠著這回了魂。

還沒來西南的那年,他不止去過一次江城,開著車在學校周圍轉,一圈又一圈。

程江雪把他拉黑,也不與朋友聯絡,得像在寡居。

他聯系不到,只能這樣運氣。

還好,被他上過幾次。

江城的冬天,是浸到骨子里的冷。

小雨過後,校園里的梧桐落盡了葉子,枯瘦的枝椏黯然地立,天空一片灰白。

周覆把車停下,看著程江雪沿漉漉的小徑走過來。

穿了件白呢大,懷里抱著幾本厚重的參考書,棗紅羊絨圍巾把下半張臉都遮住,只出一雙沉靜的眼睛。

這麼冷的天,仍然忘記戴手套,袖口出的纖細手指被寒氣侵得發紅,跟在京里的時候一樣。

周覆立刻便要推開車門。

但下一秒,哥哥一句。

很開心地笑了,跑過去,把手到程江的口袋里捂著,說今晚吃什麼呀,我都了。

周覆很久沒見這樣爛漫地、松快地笑過。

他們之間最慘淡的時候,總是目平寧地看著他,連爭吵都不

再有。

連他要抱一抱,跟好好地說幾句話,也被找借口推開。

到那一刻,他才讀懂了程江雪的眼神里的容。

不過就四個字——氣數已盡。

周覆搭在門上的手松了。

是啊,他寄出的信都被拒收,程江雪看了那些文字,連同他的道歉一并退回,他怎麼好走到面前,再一次打的生活?

黃昏日稀薄,把走遠的影拉細,印在亮的水面上。

一晃,一晃,又一晃,像他搖擺不定的心事。

也就是那天晚上,程江托了關系找到他,對他說,妹妹現在過得很好,不像剛回來時那麼傷心了,如果他還念一點舊的話,就不要出現在的面前。

隔天回去,他在家里發起高燒。

周覆躺在沙發上,夢里各種可怖場景番上演。

他看見程江雪穿著一圣潔的婚紗,手放在另一個男人的臂彎里,相攜走進鋪著紅毯的教堂,邊圍滿了他們的舊友。

等追上去看時,那個男人居然變的哥哥。

到後來,他的夢境里只剩一個。

夢中已經有了年紀,卻還是那副溫和婉的模樣,獨自守著一座高高的院子,墻上爬滿綠茵茵的風藤草。

程江雪每天起後,都會推開那對槅扇門,趿著底拖鞋走到院中,給幾盆月季澆水。

日子就這樣過去,靜得像枯井。

而周覆就站在邊,看了一年又一年,渾然未覺世上歲月。

眼看習慣了沒有他的生活,一個字都不再提起他,朋友談到周覆這個名字,迷茫地愣了很久,問這是誰?

這才驚得從夢中痛醒過來。

周覆坐在醫院的病床上大口氣。

即便醒了,也還有種紅塵滾滾而去,卻難以阻止的無力

原來本不是這樣。

他看到的,他以為的,和所親經歷的,從口中講出來的,完全兩碼事。

那會兒傷心過頭,周覆忘了,在家里一直是個好兒,沒人比更知道怎麼妝點太平。

突然的鈍痛朝他襲來,周覆的地發著抖。

站不直了,他用力扶牢了樹干,順著花壇邊緣緩緩坐下。

紅星在他指間無聲燃燒,一縷白煙裊裊上升,虛淡地括出他靜默的面容。

周覆用力了一口,試圖將那心絞一樣的酸脹下去。

但煙嗆在了間,化一聲聲抑的低咳。

他坐了很久,月上中天才起,上樓。

周覆走到的窗邊,靜靜站了會兒。

那盞燈還在亮著,里面形不知。

緩了幾天,程江雪的癥狀基本消失,人輕快多了。

十月五號那天有階段測驗,一大早就從宿舍出發,去監考。

下樓時,上周覆晨跑回來。

他出了汗,鬢發的,亮亮的,黑得矚目。

“才幾點,就去學校啊?”周覆問,“吃早餐了嗎?”

程江雪小心避開他,揚了揚手里的面包:“我吃這個。”

上還有哪兒難嗎?”他點了下頭,又問。

程江雪說:“沒有了,這幾天謝謝你的照顧,改天請你吃飯。”

真客氣,又是謝謝又是吃飯,還改天。

拿他當追求頭小子來支吾。

周覆微微撇過臉,無奈地笑:“行,我等著程老師的請。”

“走了,再見。”

的聲音很溫和,帶著明晰的距離

周覆看著跑下樓,才輕吐出兩個字:“再見。”

過了那麼一個夜晚之後,他以為,他們的關系應該不同了。

不說彌合隙,至會往前一步。

位于人和朋友之間,不必說得那麼清楚,模糊又悸的那一步。

但程江雪還是老樣子,跟他打招呼像做任務,立志要在他們之間砌上一堵墻,最好再刷上油漆標語——別誤會,我與周覆清白如水。

房間里香薰的余味還沾在他袖口呢,就不認人了。

仿佛是他的錯覺,月下恍惚的一場夢,天一亮就了底。

夢醒了,他們還是站在大河兩岸,隔著一架渡不過去的橋。

周覆走到水池邊,捧著一把涼水往臉上澆。

聽見房間里手機響,他也沒,任由水珠領里。

反正心也是冷的。

“干什麼?”一看是老鄭,周覆沒好氣地問。

鄭雲州在那頭嚯了聲:“那麼大的火兒啊?”

周覆從床頭了一煙:“有事說事。”

“我聽老唐講,你今年國慶都沒回京,打個電話關心一下。”鄭雲州停頓了會兒,“怕死在宿舍沒人知道,我好回去奔喪。”

這種流方式他們從小用到大。

長遠未見了,問候語一定是:“唷,您還活著呢。”

“快了。”周覆低喪著聲氣說,“你先做準備吧,記得給我燒一對金,省得我沒人說話。”

“這我相信。”鄭雲州從沙發上坐起來,“您聽起來也就剩那麼一口氣了。怎麼樣?程老師還會氣人的吧?”

周覆狠掐了下煙,病急投醫地問上了他:“你說啊,如果是你的前友,頭天晚上還跟你掏心窩子,早起就不拿你當回事了,這是什麼意思?”

“首先,有前友也沒那麼了不起,不用一直強調。”

鄭雲州聽得不高興,“其次,這擺明了就是人家在逗你,耍你,誰讓你以前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程老師也會學乖,你靠近,隨你怎麼開屏,全當看猴兒戲了,還是免費的。但你要越界,不好意思,只有關上門了。”

“得得得,我跟你討論不了。”周覆把煙懟到角,含糊地說,“怎麼,你還得明年回來?”

鄭雲州說:“可不嘛,每天累得跟三孫子似的。”

“忙這樣,一定發了很多篇頂刊吧?”周覆揚著語調問,暗暗扳回一城。

“給我滾。”氣不過,鄭雲州又怒補了句,“就你那個,早晚被雷劈死。”

“一樣。”周覆淡淡地回。

監考在程江雪這里,是能排名前三的折磨。

四平八穩地坐在講臺上,手里轉著一支筆,眼睛看似盯牢下面的小腦袋,但本不知道在觀察些什麼。

時間漫長得足夠把前半生的錯誤都總結一遍。

但抬起手表一看,才過了十分鐘。

程江雪坐得腰酸,把手繞到後面敲了敲背,又站起來往下走。

在課桌的空隙間繞了好幾個圈,從左到右,從右到左。

其他人都低著頭,認真地寫,只有一個董斌,總能在回頭的時候,猛地和對上眼。

本來枯燥乏味的工作,一下子就有了目標。

程江雪仍按順序走,每個人的考卷都盯上一眼,很有規律地轉頭。

到董斌那兒時,也如常看了看他的。

等再往前三四步後,程江雪又突然殺回來,敲了敲他桌子:“來,手里的紙條拿出來。”

被抓了個現行,董斌臉上白一陣,又紅一陣。

他把東西放到桌上,再站起來掏,兩邊兜都塞了幾張。

為了不影響其他人考試,程江雪摁了下他的肩膀:“坐吧,接著寫,中午到我辦公室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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