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中，站在院子里乍一看，覺這里跟北房胡同的會所有點像，只不過稍一凝眉便能覺察出，這里飛檐鬥拱的細節雕鏤，墻壁琉璃瓦的澤質上，以及拱門長廊的線條曲直中，都藏著比會所更加高級沉穩的質。
是所謂，一個是真章，一個仿冒。
四四方方的院落里矗立著數株四五百年的側柏古樹，森綠繁茂，投下一片一片深邃的幽影。
在游廊這一端，遙遙地就能看到中堂里堂皇的輝，有低低的談笑聲傳來。
葉裴修牽著，還沒走到門口，就有一撥人大老遠迎上來，滿面笑容和他握手，他扶著的腰，把往前帶了帶。
那些人一個挨著一個向做自我介紹，個個都帶著如雷貫耳的職位和姓名，夏清晚聽著，不由抓了他的手，仰頭去看他。
葉裴修低頭說，“認認臉。”
人家擺出低姿態，要是直呼人家職位或者某某先生，好像有點太高高在上，就禮貌地看年齡叔叔。
被喊的人顯出寵若驚的姿態，“不敢當不敢當。”
人家這樣說，又怕自己喊錯了，顯得太親近，只得又抬頭去看葉裴修，葉裴修說，“私下里喊什麼都行。”
被他帶著打了一圈招呼，夏清晚已經出了一薄汗，他就帶去自助臺喝茶休息。
“在我面前那麼威風，怎麼到這兒反而張起來了？”葉裴修抬手刮鼻尖，低眸笑得寵溺，“你不會是個窩里橫吧？”
夏清晚斜他一眼，半撒地，“對你來說，都是從小看著你長大的叔叔伯伯，對我來說，都是領導呀。”
這樣一看，也難怪上次在喬映雪的生日宴上，他那樣威勢，那里都是小角，這里才是他們的核心社圈。
“怕什麼，看誰不爽，把他擼下來你去當領導。”
這話說的，幾近昏庸。
仰眸盯他一眼，“看你不爽。”
葉裴修被逗得笑得開懷，“年紀小小，志氣大大，夏小姐，前途了得。”
眼里神氣活現，皺皺鼻子撒。
葉裴修低頭近了些，在耳邊低聲說，“不如今晚就騎到我頭來——”
意識到他在說渾話，夏清晚腦袋往後一撤，臉蛋兒紅了個，“你——”
他提過好幾次，太害，都沒能行，誰承想這種地方他也說。
“我什麼。”
葉裴修笑著，迫近一步，低頭吻。
這樣高雅穩重的場合，來往都是權貴，不想表現得太一驚一乍，勉力站著不，承了這個蜻蜓點水的吻。
這樣明明赧卻又完全信任完全配合的姿態，最是讓他意神迷。
好在自助臺旁邊沒什麼人，兩個人說了一陣子小話，有侍者過來引路，指引他們回中堂看藏品。
剛走到游廊下，迎面上一個中年男人，看樣子是葉裴修父親的朋友，葉裴修給他和夏清晚做了介紹。
葉父的朋友好似有話要談，夏清晚善于察言觀，就妥帖地往後退了一步，道，“我在那邊看看睡蓮。”
“好，別走遠，等我。”
葉裴修了的頭才放走。
沒走遠，站在廊柱旁，俯欣賞鎏金銅缸中的睡蓮，這一池小小的造景用盡了巧思，水波清澈，海爾芙拉睡蓮浮在水面，幾尾細細的錦鯉穿梭游曳其下，從蓮葉邊探頭探腦，底下有數種水草，碧綠的一簇一簇，蜿蜒搖撼。
本是打發時間，漸漸地倒也看迷了，某一個角度，好像還能看到峨眉月的倒影，正想看個仔細，就聽到一聲，“裴修，你也在這兒？”
聲音有點悉，循聲抬起頭來，聲音和人重疊，意識到，那正是葉裴修的母親，裴家大小姐裴雅嫻。
邊還帶了個年輕的長發人，看模樣也就二十出頭，一襲古典風的刺繡長，有種沉靜溫婉的氣質，大方又溫，一看即知是大家閨秀。
裴雅嫻笑笑地，說，“可巧了。”
說著拉著旁邊的年輕人給葉裴修做介紹。
他們站在一起，葉裴修父親的朋友、葉裴修、葉裴修的母親，還有他母親帶的人，四個人分外和諧，是一個圈層一個世界的人。
夏清晚愣愣地看著，忽然間有種不知自己為何站在這里的覺。
有點置事外地想：自己是不是該走開？
正兀自出神著，葉裴修回過頭來，，“清晚，過來。”
跟著他的聲音，另外三個人像是終于有了合理的理由一樣，立刻齊刷刷看過來，簡直像聚燈，鏘得一聲照向。
覺自己無所遁形。
想走過去，但是腳步沉重，幾乎邁不，葉裴修走回來，低頭溫聲說，“我母親，你見過的，過來打個招呼。”
有點恍惚，對他笑了笑。
即便從沒見過那個年輕人，那樣的氛圍和姿態，也能分辨得出，那個人大約是葉裴修家里正兒八經給他介紹的相親對象。
他牽著，那三個人已經迎上來，葉裴修為他們重新做介紹，“這是我母親，你見過的。”
夏清晚禮貌微笑，“阿姨晚上好。”
葉裴修從始至終扶著的腰，“這位是陳小姐，我母親的朋友。”
“陳小姐，晚上好。”
夏清晚笑著看，淡淡地說。
那位陳小姐語氣一樣淡，“夏小姐，晚上好。”
裴雅嫻臉上的笑容紋不，“今兒真是太巧了，我帶著小陳來看新鮮，竟迎頭上你們。”
又向夏清晚說，“最近還好吧？學習是不是很忙？”
“好的，我還應付得來，多謝阿姨關心。”
那位陳小姐角的弧度一直沒有變，穩穩地，彬彬有禮地，只是用眼神上下看了夏清晚好幾遍。
是個漂亮到俗的孩子，高挑纖細，遠看著氣質清冷出塵，近看，臉蛋兒卻是艷的，特別是那一雙眉眼，盈盈秋水，古典意蘊。雖說眼眸是清幽沉靜的，可是，看的人也不難聯想出，這樣的人兒，宜喜宜嗔，想必一顰一笑都能讓男人神魂顛倒。
更難得的是，明明長著這樣一張可以為非作歹的臉，上卻有種斂的書卷氣，高雅天真，不染纖塵。
能讓葉裴修這樣八風不的男人弄出大陣仗，果然不是個小角。
幾個人站著聊了幾句客套話，有侍者過來引路，五個人就抬步往中堂方向去。
葉裴修扶著夏清晚的腰走在前面，低頭在耳邊說，“睡蓮好看嗎？”
夏清晚輕輕笑說，“好看，里面還有幾尾細細的錦鯉呢，我覺比那種肚大腰的大錦鯉好看多了。”
他微微笑著，了的腰。
中堂連著側廳，此刻像博館一樣，玻璃箱中陳列著各式各樣的名古董，暖暖的黃一簇一簇照著，氤氳出千百年的歷史厚重。
葉裴修帶著挨個看過去。
“今天必須挑幾件，看上哪個了就跟我說。”
小小銘牌上，起拍價已經足夠驚人。
夏清晚心里有點想笑，他用這些名貴的件逗開心，像極了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是褒姒，而他的母親、他的家族、那位陳小姐，是冷眼旁觀他們的千軍萬馬。
此刻千軍萬馬任他差遣，日後，也足以傾覆他。
這時候心想，他讓選，就選好了，怕什麼千軍萬馬，怕什麼愚夫俗子，只要先離開，沒有人會傷到他。
這場風流韻事，主角只有和他，那麼，要聽他的，「樂盡天真」。
主挽著葉裴修的胳膊，當真仔細選起來。
跟他說著，這個放在哪里好看，那個掛在哪里合適，像極了新婚夫婦為裝飾新家選家居。
葉裴修當然喜聞樂見。
西裝革履的男人，和穿著一襲遠山灰及踝長的窈窕孩，站在那兒親熱地湊在彼此耳邊說說笑笑，像是自有結界。
裴雅嫻帶著陳安安坐在一旁休息凳上，兩個人都抱著胳膊，看著那一雙人。
早在自助臺那里，們就看到了葉裴修和夏清晚。連裴雅嫻都沒見過葉裴修那副模樣，寵溺地刮著孩的鼻尖，笑笑地低頭跟說話，說著說著就把人撈到懷里索吻。
熱中的男人。
相較于陳安安的難堪，裴雅嫻只覺得心驚。
葉裴修的父親是個克己務實的人，從不耽于兒長，和結婚自然也是雙方家里的意思，兩個人都不反對，這麼幾十年來，在外相敬如賓，在，是并肩作戰的伙伴。
但是，葉家老爺子年輕時是個種，這種東西也會隔代傳嗎？
裴雅嫻又想，種又如何，葉家老爺子早些年為了梁心吾，不知跟葉家的人起過多沖突，後來，不還是撒手放人走了麼？
在絕對的滔天的權勢面前，任何都不值一提。
葉裴修上也有他父親的克己務實，他不會是個糊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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