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叡此話,仿佛給他暗示了一線希。
他斟酌片刻,終于鼓起勇氣表心跡:
“孫權自知有負先帝基業,致使江山淪喪,愧悔莫當。”
“但孫權不敢忘復國大志!”
說著,他目炯炯地向曹叡:
“只要陛下肯給臣一塊立錐之地,容我收攏舊部,日後陛下北伐蜀賊之時,孫權愿為馬前卒,肝腦涂地,以報陛下收留之恩!”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皆出訝異神。
一些魏臣竊竊私語,有人皺眉不悅,也有人饒有興趣地看向孫權。
曹叡沒有立即回答。
他悠然著座椅扶手,似笑非笑地反問:
“吳王是想重新領兵?”
孫權心中一,但仍著頭皮道:
“是!”
“我帶來的五萬將士尚在,皆系江東忠義之士。”
“若魏王陛下允臣重組舊部,這支部隊將為陛下所用,日後征討蜀漢,必將勇當先!”
說罷,孫權滿懷期待地看著曹叡,希能從魏帝臉上看出些許同意的跡象。
然而曹叡的臉卻漸漸冷了下來。
只聽他“哈哈”一笑,笑聲中著幾分譏誚:
“吳王此言差矣!你那點兵馬若真有用,又豈會落到今日地步?”
孫權臉上火辣辣的,像被人當眾扇了一記耳。
他結結道:“陛下息怒……臣之兵敗,實乃……”
“不必解釋了!”
曹叡猛地一擺袖,面霎時沉下來,“孫權,你須認清楚自己的份。”
“你已不再是吳帝,只是一名背棄故土投奔于我的藩臣罷了!
“朕收留你,已是天大的恩典。豈能還讓你擁兵自重,別有所圖?”
孫權急得額頭冒汗,連連頓首,“我只求為陛下效犬馬之勞,并無他愿!”
曹叡冷哼:“有沒有他愿,朕心中自有計較。”
他掃視孫權後瑟瑟發抖的東吳舊臣,聲音冰冷地宣布:
“傳朕旨意:即日起,東吳國除名。”
“孫權降封為‘歸命侯’,食邑五千戶,卿等東吳舊臣分別賞賜小邑或職,安置于近郊。”
孫權聞言,登時臉如死灰。
“歸命侯”,這可是降到無以復加的屈辱爵位。
他清楚,如今曹叡以此封號賜他,分明是視他為降將看待!
而區區五千戶封地,連昔日他麾下一郡都比不上。
曹叡看也不看孫權驟變的臉,繼續道:“孫權,你率宗族舊部來降,按理當獻上降表與傳國玉璽,以明心跡。”
孫權形劇震。
終于說到玉璽了!
他這些日子對曹魏忍讓,希冀茍全,就是想著萬一還有復國希,那象征東吳正統的帝王玉璽千萬不能失。
但如今,曹叡居然親口索要玉璽。
“這……”孫權心如麻,一時語塞。
他曾將玉璽視作最後的底牌,不到萬不得已不肯出。
可眼下曹叡問于前,他焉能拒絕?
“怎麼,吳王還舍不得麼?”
曹叡戲謔地挑眉:
“那玉璽乃歷代正統之信,留在你手上還有何用?”
“江東既已淪陷,你留著又有何用?”
此言一出,殿上魏臣們目驟冷,不人出敵意,盯住孫權。
孫權連忙擺手,惶恐道:
“不,臣不敢!臣只是……”
他聲音干,不知如何圓說。
曹叡見他遲疑,面不耐,厲聲道:
“來人!去替孫權取玉璽來!”
話音未落,立即有兩名如狼似虎的近侍站出,邁步直奔孫權後。
孫權的心腹舊將朱然一直護著一個黑檀木盒,盒中錦緞包裹的正是東吳傳國璽。
此刻見魏帝派人來奪,朱然拼死護住盒子,眼眶裂地吼道:
“放肆!這是吾王玉璽,爾等豈能!”
“住手!”孫權忽然大喝一聲,制止了朱然的抗爭。
他面如死灰,踉蹌幾步上前,親自從朱然手中接過木盒。
“陛下……”朱然滿眼通紅,不敢違抗,只好松開雙手。
他向孫權,似乎還期待著主公改變心意,然而孫權只是慘然搖頭,讓他退下。
大殿上一片寂靜。
孫權雙手捧著那裝著玉璽的木盒,一步步走上臺階,來到曹叡面前。
他緩緩跪下,將木盒高高舉過頭頂,聲音凄涼:
“玉璽在此,臣……獻給陛下!”
曹叡俯視著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江東之主,邊泛起勝利的笑意。
他不聲地朝旁侍使了個眼,侍立即趨前接過木盒,捧到曹叡手邊輕輕打開。
只見錦帕之中,赫然躺著一方晶瑩剔的皇帝玉璽,玉質清潤,刻有“五虎紋”紐飾,正是東吳皇室立國象征。
曹叡欣然拿起玉璽,端詳片刻後將之給一旁侍衛收好。
他俯下,雙眼直視孫權,意味深長地笑道:
“很好,吳王深明大義,朕甚為欣。”
說著,他忽又話鋒一變:
“對了,你逃來我大魏時攜帶的大批金銀珠寶,也當如數上,由司庫清點賬。”
“你率部來投,本就該傾其所有嘛!”
“什麼?!”
孫權猛然抬頭,不可置信地著曹叡。
連帶出的珍寶也要全部收繳?!
那可是他辛辛苦苦運來的東吳國庫積財,最後一點東山再起的本錢!
如今玉璽已沒,這些財若再被盡數搜刮走,他孫權當真將一無所有。
可他對上曹叡冰冷的目,最後一掙扎的念頭也煙消雲散了。
“臣……遵旨。”孫權哀莫大于心死,雙目黯淡如灰。
曹叡滿意地點點頭。
他重又端坐正中,朗聲道:
“諸位卿,今日孫權既已心悅誠服歸降,我大魏又了一個心腹之患,當賀!”
殿上魏國百會意,異口同聲:
“陛下英明!”
山呼萬歲的聲音在金殿中回,而跪在臺階下的孫權卻猶如置冰谷。
此時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有多麼天真可笑:原以為投靠曹魏便能借勢復國,哪料到等待他的只是這般無完的辱。
所謂盟友,如今翻臉無;寄人籬下,寸步難行。
他曾雄心萬丈要為父兄守住江東基業,到頭來卻淪落至此。
孫權抖,眼中淚閃。
他緩緩轉,目從滿殿魏臣冷漠的臉上一一掃過,又落在後瑟悲戚的舊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