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建業。
吳侯府大殿,寂然無聲。
唯有名貴的熏香,在殿升起裊裊青煙,四散開來。
所有人還沉浸在剛才的震驚中。
無論是江東十二將和魯子敬對那副劉武肖像的指認,還是劉皇叔指著自己那張老臉,讓諸將與劉子烈的面容作比較。
間,都確認了一個事實……
西陵劉子烈,真的是劉備長子!
主座上,孫權深吸一口氣,剛要說些什麼。
噔噔噔~
忽然,一名小吏急匆匆的闖進了殿:“吳侯!江北急報……”
江北?
莫非是西陵?!
幾乎同一時間,
大殿所有人的目,都匯聚在這小吏上。
小吏:“江北急報!曹孟德南下宣旨,天子圣旨賜婚劉子烈與郡主!”
天子賜婚劉子烈與郡主?!!
轟!~
一霎時,所有人心頭如遭重擊!
殿文武君臣,無不目瞪口呆,這,這怎麼可能?!
孫權霍然起:“此事當真否?可知探子從何探來?”
小吏:“確認無誤,據探報所言,劉子烈親往襄接旨歸來,命騎卒高持賜婚圣旨在城奔走宣揚,而今西陵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此事!”
持賜婚圣旨在城奔走宣揚……
劉玄德臉蒼白,雙目發直,
小畜生的這樁婚事,居然真的得了天子的認可,那這婚事,自己承不承認又有什麼用?
自己就算想拿孝道、禮法去劉武也不可能了,天子圣旨就是最大的禮法!
啪嗒~
一聲悶響傳劉備耳中,這是諸葛孔明持著羽扇的那只手,無力垂落在幾案上的聲音。
臥龍先生此時腦中嗡聲一片,整個人都有些恍惚出神……
這位長公子果然是好手段,竟能弄來天子的詔書!
有這道詔書在,當今天下所有反對劉武這樁婚事的人,都得狠狠的挨上一記耳。
有天子背書,西陵那邊的婚事就算沒有主公的承認,也沒有江東的承認,那又如何?只要大漢天子承認這門婚事,天下還有誰敢不承認?!
“吳侯!各位將軍!亮以為,眼下諸位已經看的再明白不過了……”諸葛亮迅速反應過來,他要抓住一切機會,讓江東站在自家主公這邊。
“有了天子的賜婚詔書,劉武這樁劫來的婚事,已經用不上江東與劉皇叔的點頭認可了……”
“亮請諸位想一想,如今曹挾天子以令諸侯,當今天子如何能下這道圣旨?”
“這賜婚圣旨,定是那曹孟德之意!劉武必然已投了那曹孟德!”
孔明先生上的話語,一字一句在這大殿回響。
孫權與魯肅、周公瑾,已經徹底懵了。
當初他們君臣三人在書房議,定下了奪取合城,兩邊下注,使江東左右逢源的計劃,現在已經徹底擱淺了。
本來劉備和劉武之間的關系,他們就已經弄不清楚了。
眼下劉武甚至借曹孟德之手得了天子賜婚,幾乎明目張膽的與那位曹丞相眉來眼去!
這局勢越來越,眼下,江東哪里敢再輕易下注?
孫仲謀臉沉不定,向是下定了什麼艱難的抉擇,他看向劉備:“玄德公,前些時日,某收到了一封西陵劉子烈的書信……”
劉武的書信?
劉備、孔明的視線,瞬間投到了這位吳侯的上。
魯肅與周瑜一怔,前些日子他們到倒是給劉子烈去信,邀他共擊劉備,可沒聽說劉子烈給江東來什麼信?
孫權的聲音還在繼續:“那劉子烈在信中言說,他娶我家小妹,愿將合城贈予江東以作彩禮……”
“同樣,他要求江東亦當與他聯手,共擊玄德公麾下荊南四郡,以荊南四郡為小妹的嫁妝!”
“此事,江東尚未答應……”
這哪里是劉子烈寫給江東的信,分明是吳侯把江東寫給劉子烈的信,改頭換面拿出來糊弄這劉玄德!
周公瑾和魯子敬眼中各自閃過一怪異,只是一語不發。
劉皇叔的鬢角邊,開始冒出冷汗……
那孽子竟然還想和江東聯手,強奪自己的荊南四郡!
吳侯要是真答應了此事,戰至關鍵時刻忽然背刺,他劉玄德又豈有不敗之理?
“劉皇叔既與那劉子烈是父子,何以到如此水火不容,你死我活的地步……”孫權問出了自己最大的疑,也是殿所有江東臣子的疑。
“你父子之間到底因何事反目?”
“某連劉子烈邀江東攻擊荊南之事都告知了劉皇叔,還請劉皇叔務必坦誠相待,休要在以【父子口角】之論來搪塞江東。”
孫權現在只想搞明白這父子倆之間到底出了什麼事,自己就是再愚笨,也不至于信了劉玄德那【父子口角】的鬼話。
霎時間,
大殿所有人的視線,都朝著劉玄德去。
劉武這小畜生,竟想勾連江東對自己手,真是好生險狡詐!
也罷,既是他不念父子之,我又何必再猶豫手?
劉玄德滿腔憤恨,故作一聲長嘆:“本是一樁家丑,吳侯既然如此推心置腹,備也只能如實相告……”
“數月前,隆冬大雪,長子劉武忽然不見了蹤影,我便遣人四下尋找。”
“直到夜半時分,劉武才冒雪歸來……”
隨著劉備的講述,一副似真似幻的畫面恍惚間出現在他的面前……
白茫茫一片的庭院中,
劉武頂風冒雪,
站在大堂外。
那雙璀璨的眸子里,滿是殘忍的興。
“父親!江夏急報,長公子劉琦突發急癥,暴病而亡!”劉武雙眸中,興與狠毒織:“孩兒遠赴江夏,深夜而歸,就是為那劉琦謀劃這場【急癥】……”
“劉琦一死,整個荊州還有誰能比父親更有資格繼任者荊州之主?!”
“這荊州終究是父親的基業!”
劉備臉深沉,一言不發。
那一夜,劉武徑公安郡守府邸大堂,面對堂的弟阿鬥,更是出言不遜:“我為父親立下何等功勞,方能此堂!”
“你這區區孺子,尚不能建功立業,為父分憂,沒事老來我家做什麼?”
“還不快與我出去!”
……
吳侯大殿,劉備那痛惜的聲音還不曾停:“備萬萬不曾料到,劉武這豎子的心竟如此狠毒。”
“當年我被那曹孟德追擊的無可去,是劉景升收留了我,他視我兄弟,公子劉琦更視我叔伯,豈料這劉武為了他自己日後能繼承荊州,竟背著我殺了劉琦……”
劉玄德說的沉痛悲憤。
諸葛亮聽得目瞪口呆。
這……
“咳……”諸葛亮以羽扇掩口,不停的咳嗽示意劉備不要再胡沁了。
但劉皇叔只是回以眼神示意……
軍師怎麼忘了來時在船上說的話?
此行目的其一便是要讓劉武在天下人面前面盡失,再無人去投靠歸順,斷掉他往後崛起的可能!
想到這些,劉玄德心中也不由無奈,雖然自己本心也不愿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污蔑劉武,但劉武迫至此,自己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或許看明白了自家主公的眼神,諸葛亮低聲嘆息,再不言語。
劉備對劉武的【控訴】還在繼續:“……這逆子更是對弟無,仗著自己勞苦功高便不把弟放在眼中!”
“全當我劉玄德已了土,去欺負孤兒寡母!”
“備實在是看不過去劉武的狠毒無,因此當堂呵斥了他,告訴他自己決意要立阿鬥為世子,就算是阿鬥把這個位置做到死,也不會留給劉武。”
“但當今世,我又豈能當真立一孺子為世子?”
“備亦只是想讓劉武自省改錯而已,待他誠心改過之後,再復立他為世子。”
“豈料這劉武氣量狹小,竟真的出走公安城,甚至還干下了劫走郡主的荒唐事……”
劉皇叔終于把劉武出走的【來龍去脈】,【清清楚楚】的說完了。
大殿,江東君臣已然是目瞪口呆。
他們萬萬沒想到,劉備父子之間反目,竟乃是因為劉琦之死。
居然是因為劉備不愿立劉武為世子,才讓劉武憤而出走公安城!
“怪不得,怪不得劉子烈換名來至江北。”
“鞍前馬後,辛辛苦苦,最後本該屬于自己的世子位卻歸了七歲,難怪他要憤而出走公安!”
“若依劉皇叔所說,這劉子烈確乎不宜立為世子。”
“我怎麼老覺著不對勁,劉子烈何等英雄,何等孤傲?他豈能無緣無故的欺負一個孩子?他又豈會如此氣量狹小?”
殿諸將,低聲議論著,他們雖然知道了劉子烈與劉備之間不合的緣故,但對劉備說的這些事,卻半信半疑。
劉子烈不像是如此小之人。
大殿主座上,孫權碧藍的眼眸看不出什麼緒波,或者說,他只想確認劉武出走公安,這其中是不是還有這父子二人的其他謀。
眼下看來,
似乎這父子二人真的是因立世子人選而不和,至于劉備所說言語的真假,孫權并不是太在意。
“玄德公,汝父子之事,乃皇叔家事,江東不宜手……”孫權沒興趣深究劉備的家事,直接劃出了江東底線:“但無論如何,江東必取合!”
“還請劉皇叔安好父子之事,小妹既已嫁與劉氏,則請皇叔父子自決之。”
劉備愕然抬頭,向孫權。
這位江東之主說的含蓄,但其中的深意,劉皇叔瞬間就聽明白了。
反正你與劉武一筆寫不出兩個劉字,江東郡主不是嫁給你,就是嫁給你兒子,你們自己看著辦吧,你與你兒子,總有一個是江東的婿。
但無論如何,劉氏父子不能耽誤江東取合。
劉皇叔聽明白了孫權的話,諸葛亮又何嘗聽不明白?
孔明先生一聲輕嘆:“奈何,事已至此,主公與長公子關系已難以挽回,兩者之間遲早要刀兵相向。”
諸葛亮說的無奈,但孫仲謀同樣聽出了其中的深意……
劉備與劉武之間想要的恩怨不可調和,江東要想安安穩穩的取合,就只能在這父子之間選一個盟友!
大殿,再次陷了沉靜。
孫權輕紫髯,思緒紛飛……
如今合尚在劉子烈手中,無論如何他不可能將合拱手相贈于江東。
況且,劉子烈雖然曾生擒了曹,但卻一直于曹孟德暗通曲款,含混不請,此次曹更是借漢帝的名義,給劉武下了賜婚詔書。
此人,抗曹之心不堅!
許久,
孫權的低沉的聲音,再度響起:“若劉皇叔能與劉子烈父子言和,孫劉聯盟依舊,若不能……”
“便照舊約,繼續聯手攻取劉武!”
“皇叔與劉子烈戰之日,便是江東攻合,以為皇叔牽制劉子烈兵力……”
……
時飛逝,
距劉玄德過江,親見孫權已過了數日。
西陵城,某軍帳中。
陸遜剛剛與一眾吏,算完了自家主公大婚所需花費的賬目,此時正滿臉疲憊的用著茶水:“這等雜事雖不比不得軍務,卻也頗耗神。”
陸遜無奈搖頭,這些時日為了籌備劉武與孫尚香的婚事,他已經連續數夜沒睡過一個囫圇覺了。
“伯言先生!”有小吏掀開帳簾,將一只錦囊送到陸遜面前:“江對岸有人送來了一封您的家信。”
家信?
陸遜愕然,江東陸氏送來的信?
難道……
陸遜腦海中,閃過了家主陸績的影,如今江東陸氏還會給自己寄家信的,估計也只有這位家主了。
但依家主謹慎小心的子,眼下他避險還來不及,又如何會在此時給自己寄信?
莫非,莫非是江東出事了?
陸遜神肅然,接過錦囊,取出其中的帛展開,麻麻的字跡映陸遜實現:
【伯言親啟,自西陵船頭一別後,予久不見伯言面容,甚是想念……】
【江東風景依舊,然亦有奇聞新事……】
【數日之前,有公安劉皇叔赴江東與吳侯會面,次日,建業市井乃有奇聞傳播。】
【言說伯言之主劉子烈,乃劉皇叔長子,因劉皇叔立子阿鬥為世子,遂憤而出走公安。】
【又言,劉皇叔此來江東,乃為與吳侯商議聯手攻取劉子烈而來,兩家或取西陵,或取合……】
【還有那劉子烈,數月前為了他自己能繼承荊州,竟背著劉皇叔,殺了劉琦……】
【……欺負弟阿鬥……】
【……老來我家干什麼……】
【……欺負孤兒寡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