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響起一陣稀稀拉拉的掌聲。
“鼓個屁的掌,”李睿手都沒抬,中筆在指尖上轉了兩圈,一臉理所當然,“人家是勤工儉學生,平常就在圖書館搬書做苦力,伺候人早就習慣了。”
“他能免費來旅游,就是因為我們都替他把錢了,多干點活也是應該的,這就崇高上了?”
丁老師在門檻外離得遠,往這邊嚴厲掃了一眼。
李睿不屑地側過臉,切一聲。
鐵打的校董,流水的老師。
丁老師惹他不是第一次了,什麼重高特級教師,再當著同學面下一次他的臉子也得卷鋪蓋走人,他就不信,一中還有他爸不住的骨頭。
李睿那兩句話一屋子人都聽見了,許霽青卻沒在意,徑直走到門外,彎腰拎起地上的背簍。
他一連串作太自然,兩個大人都沒反應過來。
丁老師表復雜,“服不怕臟吧?”
“還沒換。”
許霽青把竹簍背上,“三四個瓜不重,我和李叔夠了。”
“那你們注意安全啊,快去快回。”
農家傍晚,空氣里漉漉的,飄著柴火灶的炊煙味。
男生上還是下午那校服,一道一道的泥,下擺還是的。
蘇夏看著他的背影越走越遠,忽地想起十一放假見的那一面,心里的。
別人沒換服,可能真是不在意,或者來不及。
許霽青那麼干凈,就只剩下一種可能:
他最面的服就是學校發的兩校服,不洗就不敢換。
蘇夏悄悄嘆了口氣。
如果許霽青是生該多好啊,睡就帶了好幾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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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導估量的時間很準。
兩人走了沒多久,一盤盤山野小菜和紅燒雜魚陸續出鍋。
大家期待已久的燉柴火放在飯桌正中央,放了本地產的辛香料,鮮亮人,一上桌就引發眾人哄搶。
山區里生孩子多,吃飯的桌子也大,一圈就能圍著下十幾個人。男生湊兩桌生一桌,抓來的三只剛好夠分。
學生們自己愿意分,丁老師也愿意把一開始定的規則忘了,怎麼吃怎麼吃。
男生桌個個都跟死鬼一樣,風卷殘云。
蘇夏吃兩口往那邊瞥兩眼,一會著門口來沒來人,一會看看那邊桌上還剩多菜,心不在焉的勁兒何苗都看出來了。
何苗以為是吃不慣煙熏味,悄悄把面前的炒臘推遠點,豆腐往近扯一扯,“你吃這個。”
“婆婆自己磨的,可好吃了。”
蘇夏嗯嗯點頭。
何苗推薦什麼,就夾什麼,一腦塞進。
臉頰一鼓一鼓地嚼了半天,低頭問何苗,“苗苗,你說這有沒有打包盒啊?”
何苗一愣,“……八是沒有,又不是城里餐館,桌上每個盤子花紋都不一樣呢。”
“我覺得也是。”
蘇夏有點泄氣。
低頭盯了會自己碗里的剩飯,鉚足了勁干凈了,貓著腰跑去廚房要了個大碗,舀上兩勺米飯,又用木勺使勁了。
回來時候撞上丁老師。
對方驚訝,“這麼啊蘇夏?”
蘇夏心里藏著事,紅著臉笑一笑,“能吃完,不會浪費的。”
生這邊氣氛和男生桌完全不同,筍燒一點的沒人吃,燉讓來讓去,也剩個在盤底。
蘇夏拿著小勺子,悶聲發大財,低頭把全都鏟進自己碗里,余下的隙再用青菜填一填,搭起一座鼓鼓的小山包。
逢人問就說,時不時夾兩筷子菜裝裝樣,總算熬到門口人影一晃——
等的人回來了。
村里種的瓜渾圓翠綠,比想象中大,向導背簍里一個,剩下兩個都在許霽青背上,落地時很有分量。
男生們一窩蜂沖到院子里,興地抱著瓜拍拍。
“我去,還真是冰鎮的!”
“刀在誰手里,剛剛是不是切菜了,別串味啊!”
來回四十分鐘的山路,竹簍深深地勒進許霽青瘦削的肩膀,服上全是褶,滿的爛泥。
班長臉皮薄,跟他道了句辛苦。
許霽青嗯一聲,站定在原地,往屋里淡淡掃了眼。
餐桌上殘羹冷炙,空盤里一灘一灘的油湯,邊角摞著骨頭。
他抿抿。
蘇夏使勁往四周張,好不容易才看見許霽青在哪,人已經轉從大門走了。
學委來分瓜,生們嬉笑著往上圍。
蘇夏心里火急火燎,飛快拿了塊紅瓤厚的,放在飯碗上,趁著沒人注意這邊,抓了雙新筷子就往外溜。
院門外有塊小菜地,許霽青拎著水管站在那,往自己腳上澆。
蘇夏抱著碗走近兩步,小聲喊他,“許霽青!”
許霽青回頭。
院里燈過來一點亮,蘇夏避著水洼的反,小跑到他面前。
是想陪著他吃飯的。
在屋里會有人說閑話,站著也不是辦法。
蘇夏想了想,把上的外套了,在一邊的石頭上鋪開,自己先坐下來,再在邊拍拍,招呼他過來坐。
鄉野的夜晚溫極了。
一墻之,男生生們鬧得飛狗跳,墻外卻寂靜,只有約的蟬鳴和蛙聲。
許霽青上穿的是夏季校服,沒袖子可拽,蘇夏拉了拉他的左手小拇指,“別難過呀,我給你留飯了。”
服剛換過,貴綿的真,有甜甜的馨香味。
風一吹就,掐得段玲瓏。
許霽青被拽到邊坐下,手里被塞進一只瓷碗,一雙帶著溫的木筷子。
碗沿還是熱的,一層米飯一層,最上層還放了片厚厚的西瓜。
天幕青黑,石板路口幾盞昏黃燈火。
蘇夏往他那邊湊了湊,聲音輕輕的,“晚上燉的放了辣椒花椒,可香了,我給你裝了。筍燒也好吃,五花帶皮燒的,又又黏糊……”
“你要是覺得膩的話,還有小青菜,丁老師說是沒打過藥的有機菜,脆甜脆甜的,我吃了半盤子呢。”
看不清許霽青的表,自顧自說了半天。
見他攥著碗沒吃,以為他還在想西瓜的事,手心撐著石頭探過去,長發縷縷,無意識垂落在許霽青的手臂上,“走山路很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