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江城人排隊呀,哪里人多就往哪湊熱鬧,酒香也怕巷子深,我媽媽之前開店都要雇人當托呢。”
“我沒有別的意思,”蘇夏繼續說,語調很,像是在撒,“你要是不喜歡的話,我以后就不這樣了。”
說“以后”。
他好一會沒說話。
勻緩的呼吸聲滯了一會,又問,“許霽青,你生我氣了嗎?”
許霽青垂著眼,薄微張著。
想說的話在間過了幾,最后還是咽了下去,只道,“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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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電視信號不穩,上一秒還是歌舞節目的特效,下一秒就了滿屏的彩線。
小孩子充電快放電也快,許皎皎沒電視看,趴在窗前看了會煙花,早早就犯困先睡覺了。
除夕夜里下了大雪,紛紛揚揚落下。
“你和皎皎先睡,天氣預報說這雪要下到明早,我下去把車推回來,不然油箱該上凍了。”林月珍急匆匆披上服,往樓下去了。
這一趟去了久沒回來。
許霽青看著墻上的掛鐘,等到十二點半,拿起鑰匙和手機下樓。
樓道里漆黑寂靜,小車早已經推進來了,塑料布上一層融化的雪水。
推開樓道門,天地一片茫茫的昏暗,薄薄一層積雪上軋了兩道腳印,一路向著夜延。
腳印盡頭的路燈下,林月珍瘦小的軀裹在棉里,頭發蓬,被一個中年男人擁著。
像是在哭,猝不及防看見許霽青站在那,很明顯地瑟了一下,從男人的懷里后退了幾步,是站得遠了。
男人背對著他。
滿頭滿的落雪,上的風隆重而不合時宜,緩緩轉過,一張了相的臉,一雙和他有七分相似的眼睛。
見到許霽青,他很自然地笑了笑,“這麼高了。”
大雪無聲飄落,遠夜空零星幾朵煙花炸開,像是電視劇里闔家團圓的經典背景。
沒人說話。
許文耀也沒意外。
他拎起地上的挎包,往林月珍的方向靠近了些,像年輕時那樣,攥住人抖的手往兜里放,“別誤會嘛,跟你媽沒關系,是我自己找過來的。”
許霽青眼底漆黑,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許文耀臉上的笑終于掛不住,一點一點消失了。
林月珍低著頭夾在中間,似是誰都不敢再看一眼,吸著鼻子,“阿青……爸爸沒騙你,是我剛才下來推車,看著他一個人在這,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剛過來,上沒有厚實服,也找不到地方住。”
許文耀接話,“皎皎睡了吧,你們娘仨住在這也的,我就待一晚上,明天找好落腳的地方就走,不吵。”
“不用出聲。”
許霽青抬眼,“你在,就睡不著。”
林月珍淚痕未消,像是愧疚,卻不知道是對誰,“今天是大年三十,在外面不……”
“沒地方住就去救濟站,不收就去橋。”
許霽青打斷了,語氣森冷,再無一剛才的平和。
“但凡你對許皎皎還有一良心,應該寧愿死在街上,也不會過年的時候回來。”
兩年未見,男人完全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滿臉愕然。
接近凌晨一點,這里的靜惹得一樓的狗都看過來,發出警惕的吠聲。
林月珍臉皮薄,唯恐被新小區的鄰居看熱鬧,拉著許文耀的手往前走了兩步,歉疚地看向許霽青。
“不回就不回了,你先上去看看皎皎,我……幫爸爸安頓好,一會就回來。”
大雪果真如天氣預報說的那樣,下了一夜。
林月珍直到天亮都沒有回來。
大年初一,新年的第一天。
快到中午飯點,許文耀和林月珍一起,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上了樓。手里有年貨,有給許皎皎買的換裝娃娃玩,甚至還有不知道從哪兒買的點心,花里胡哨擺了一桌。
許皎皎已經嚇懵了,無論許文耀怎麼蹲下示好,都不愿意湊近半步,地抓著許霽青的手,往他后躲。
飯桌那頭,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小時候。
那時候許文耀還有工作,是家族里唯一的大學生,廠里誰都羨慕的會計,賺得多長得好,和林月珍一起郎才貌,恩得誰都要說一句羨慕。
在筒子樓遇見過一次的張姨也來了,帶著丈夫一起,喜氣地像是來吃婚宴酒席,忙里忙外地幫著林月珍做了一大桌子菜,有有魚,倒是比昨天晚上那頓更像真正的年夜飯。
是會炒熱場子的人,飯桌上帶著你一句我一句,說的都是許家兄妹小時候的事。
許文耀手臂休閑地搭在椅背上,笑得很自得,時不時附和兩句,像是從未離開過這個家。
許皎皎眼前擺著小鴨子水杯,里面的果粒橙一口沒喝。
張姨像是沒看見,又擰開瓶蓋往里倒了點,“我聽說霽青和一中簽了協議,明年要專心拼競賽了,那皎皎誰來看?”
“夜市里那麼,總不能一直帶著小孩子出攤,再說了,放學總要人接的吧?”
許皎皎抿著,聲音有點抖,“我可以自己坐公車。”
張姨“哎喲”一聲,小姑娘發白的臉,“哪有七歲小孩自己在家,皎皎總不能坐公從附小去南城找媽媽吧,折騰一個小時不說,現在這世道可了,路上會遇上什麼人,誰能保準?”
往桌對面看了眼,見林月珍的臉已經明顯不好看了,又添一把火,“我們家也是剛搬過來,許哥昨天還跟我們家老劉說,經歷了這麼多事才知道,什麼都不如好好照顧老婆孩子,以后踏踏實實的,就在老劉店里一塊干。”
“咱們這麼多年的老鄰居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許哥下午沒事就能走,接完皎皎回家,等霽青放學了,還能去南城幫你一塊。”
“之前夜市就有人鬧事了吧,有個男人看著攤子,你也能放心。”
許霽青一筷子沒,譏諷地看著這一切。
等許文耀開始發誓的時候,到底還是沒忍住,側過頭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