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后一節課。
許霽青回班里收拾東西。
四班正好上育課，沒什麼人在。
他背著包，走到教室的后門，看見靠墻后排肩并肩坐著兩個孩子，許霽青在門邊停下腳步，也不知道是種什麼心理，就這樣再沒。
兩人背對著他。
蘇夏坐的是他的位置，何苗在邊，對著一屜夸張的小紙片嘖嘖稱奇。
“這群男生真的絕了，我猜啊，估計是誰拍的照片傳出去了，之前都沒聽說過那些人，課間午飯跑過來偶遇，中午又詩興大發，我都吐槽累了。”
“今天就是個開始，明天你等著，桌都要塞不下了。”
語氣夸張，蘇夏卻始終沒抬一下眼睛，一門心思地抄筆記。
何苗托著臉，“夏夏，你就真不好奇有誰給你寫了卡片？”
蘇夏搖搖頭，“生的幫我留下，男生的直接扔了。”
覺得他們好淺啊。
今天向示好的男生里，居然還有之前嘲最厲害的一群育生，蘇夏再遲鈍也分得清一見鐘和見起意，本不想分他們一丁點注意力。
“我看看這個啊……”
“哦，有人在小樹搞投票，起的名字是紅白玫瑰之戰，現在熱度可高了，他說他拉了整個宿舍一起投你，必須讓你贏過黃薇薇，紅方必勝。”
“別比了求求了。”
蘇夏哭笑不得，“到底有什麼好比的，我覺得黃薇薇很漂亮啊。”
門外走廊，地磚折著橙紅的夕，如同耀眼的湖面。
自從寒假偶遇，再也沒見過的蘇夏就坐在那里，亮的長發乖順垂落在脖子一側，手里攥著的中筆一刻不停。
許霽青視力很好。
他看得清楚，手心下面著的，是他這段日子寫的數學作業。
用舊了的長尾夾生銹，抵在白的指尖旁，被無意識地一下一下撥弄著，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
他看了太久。
蘇夏約也有所察覺，猶豫著轉過，抬眸看見他時，先是怔愣了一瞬，傻乎乎地揮了揮手，“……許霽青？”
許霽青站定在原地。
他想走的，可是腳下像生了，下意識地低低應了聲，“嗯。”
蘇夏就笑了，“你回來啦。”
臉上的嬰兒沒了。
原先的憨勁兒只剩下了，一雙杏眼彎彎，水亮又，邊兩個小梨渦忽閃忽閃，像是花瓣上的珠。
許霽青像是恍了神。
他的繃得石頭般，結不自主地滾了一下，那雙淺淡的眸直直地注視著，表很冷，耳朵尖卻被夕映得橙紅。
過了許久，他才移開視線，繃著轉。
蘇夏怕他要走，放下手里的筆就追了出去。
走廊里，許霽青開了門口的鐵皮柜子，正一點一點地往書包里裝東西。
他不吃零食，也不打球，好像除了學習之外就沒什麼別的好，放在這的東西寥寥。
送過的兩盒進口巧克力，包裝盒磨破了的黑墨水，還有一個富塑料水杯。
那年售價不到六塊錢，看得出很舊了，表面的帆船圖案早已被劃花，并不如他平時用的礦泉水瓶面。
再就是紙。
一摞一摞的空白學案，哪科都有，整整齊齊地放著，一直沒扔。
蘇夏走過去，踮著腳拿下一摞，仔仔細細對齊了遞給他，“你要搬走了嗎？”
試探著問，“今年要比賽了，是不是很忙？”
許霽青“嗯”了聲。
他臉很冷淡，看也不看。
好悉的表啊。
兩個月不見，上學期好不容易給許霽青投喂出來的又掉沒了。
眼前的年，側臉鋒利又冷漠，反而更像是記憶里，十年后許霽青長開了的樣子。
上輩子在婚禮上穿的每一套禮服，都是許霽青給挑的。
說是挑也不盡然。
因為許霽青的審很簡單，就一個字，貴。
出閣穿的褂皇要請最貴的繡娘，鋪滿一層層金線。
婚紗要橫半個地球請最貴的設計師，頭冠上要用大到離譜的鉆石，擺上要綴滿一顆顆手工鑲嵌的水晶，閃得像是漫天銀河。
豪橫到這種地步，那年所有得上名字的江城小報上，許太太的名字刷了好幾天，是絕對風風的大嫁。
可盡管如此，蘇夏還記得。
第一次試穿婚紗時，許霽青就站在面前。
厚重的簾布拉開，周圍所有人都在驚呼，只有他一言不發，面冷得像結冰。
所以，即便到了這一世。
他還是……很討厭瘦下來之后的這張臉嗎？
可蘇夏自己還喜歡的。
這是媽媽給的漂亮臉蛋，就算許霽青覺得俗氣，喜歡那種名校高智臉，也不會去整容的。
蘇夏來回想了半天。
心里有點小小的惱怒，覺得他本不懂欣賞，又實在太久沒見他了，本舍不得走。
學案紙太薄。
索蹲下，把一摞紙放在自己膝蓋上一點一點對齊。
走廊里的窗開著，夕如水溫。
頭發沒顧上扎，披在肩頭的長發被春風吹起，偶爾會掃過許霽青的小。
蘇夏看得好清楚。
隔著一層校服長，只是稍微了一下而已，許霽青就像是被怎麼惹到了一樣，那張面無表的臉更冷了。
小脾氣都上來了。
學案隨手一放，水靈靈的眼睛抬起來瞪他，“你為什麼不理我，我很丑嗎？”
“那摞不要了。”
許霽青不看，把空的櫥柜合上，畫著小白貓的鎖和鑰匙扣在掌心。
他本就沒正面回答問題。
蘇夏好氣啊。
自己都覺得自己沒骨氣，可一看他要走，剛上來的那小火苗又熄了，想盡了辦法跟他說話，“我、我看到你給我寫的作業了，好厚一摞。”
許霽青應了一聲。
“你現在搬走了，那以后……”
“我今年很忙，你找別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