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霽青沒什麼表。
“……我還什麼問題都沒問呢!”蘇夏很慢地眨了眨眼,一雙杏眼睜得圓圓的。
“你最近晚上不在學校,是為了接許皎皎嗎?”
許霽青看著,平靜地嗯了聲。
蘇夏又問,“那……這個月你們過得怎樣?”
“你爸爸跟你們說什麼了嗎,跟你們住在一起嗎,皎皎害怕嗎?”
“還好,沒什麼。”
“不住在一起,不怕了。”
可能是為了趕把打發走,許霽青突然變得很坦誠,很有耐心地一個個回答完。
他眼神沉靜,不像是在編謊話騙。
蘇夏忐忑的心稍微放寬了些。
許霽青又問,有些無奈的語氣,“還有嗎?”
其實還有很多。
但那些問題都太殘酷了,問了他也不會答。
蘇夏恨自己笨,擔心他又要返回上一步,猛地上前一步,攥住他冰涼的手腕,“你……你不許說話。”
想啊想。
搜腸刮肚地想出一個能留下他的理由,干道,“這麼晚了,我為了來找你,還沒吃飯呢。”
“真的。”說。
許霽青不說話了。
隔了好一會,才道,“放手。”
蘇夏看著他,不解又委屈。
他移開視線,不去看水盈盈的一雙眼,“上來,帶你去吃飯。”
“哦。”蘇夏這才發覺自己抓著人家的手腕站了多久,趕把手松開。
許霽青這輛自行車改裝過。
后座的鐵夾板綁了厚坐墊,不硌,軸上有小踏板,車座后面還有個不銹鋼焊的T字型扶手。
給小孩抓位置正好,已經長大了,正好卡在肚子前面,手放得很別扭。
蘇夏兩輩子第一次坐自行車,驗是頭發在飛,整個人也飛,一經過路面不平整的地方就要往下掉。
走完一段小上坡,蘇夏實在堅持不住了,“許霽青,我抓不住,要掉下去了。”
年的背影端正,并未回頭,“不會。”
眼看著車要向下沖。
蘇夏怕得沒辦法,一開始還只是悄悄拽著他的T恤下擺,等車前開始向下時,往前一倒,慌不擇路地摟了他的腰,上不控地往前。
許霽青很瘦,腰腹和背上的卻結實有力,突然繃的那一下,燙得手心都了。
臉肯定紅了。
耳朵和脖子都熱熱的,說不定早就紅到了口。
蘇夏好難為啊。
可微涼的夜風在耳邊吹過,一街的玉蘭花開得正好,許霽青一直都沒再說出一句“松手”。
年上的洗皂味隨風揚起。
蘇夏聽著自己的心跳一聲又一聲,好久才舍得把手放回去。
恍惚間在想,二十七歲的許霽青,和坐在勞斯萊斯后座的時候,沒有冷風,沒有車尾氣,也沒有時不時響一聲的生銹輻條,一切都高貴面,他們之間遠得像是隔了銀河。
可他們現在好近啊。
如果那時候的,像現在這樣抱住許霽青,他會生氣嗎?
-
東想西想了一路。
直到視野里再也看不見南城夜市的影子,許霽青問,“想吃什麼?”
這附近是個職高,和江大門口差不多,一到晚上就很熱鬧。
蘇夏張了一圈,只往字最大的價目表上去看,認真權衡了一下,“餛飩吧,好久沒吃了。”
排檔的小餛飩七八塊錢一碗。
不貴,也不是最便宜,有湯湯水水能坐下吃,不會太拿不出手。
許霽青現在沒什麼錢,很自覺地幫他省。
許霽青嗯了聲,卻沒在瞄準的地方停下。
自行車沿著馬路繼續向前,在一片老居民區里三拐兩拐,竟從一片的五金鋪子和洗車行中間,找到了一家餛飩店。
有牌子的連鎖店,店面不大,亮堂。
許霽青停好車,利落地上鎖。
“什麼餡?”他問。
蘇夏背著書包,像被家長接放學的小孩,抬頭看著他,“我都行……什麼都行。”
許霽青沒再問,進門找了個地方讓坐,先去把單點了。
賣餃子餛飩的店,出餐都快。
兩人隔了張小方桌面對面坐著,蘇夏一重點高中校服,明晃晃釘著大牌logo的書包,白運鞋纖塵不染,到了對面的許霽青上,臉還是好看的,就是從頭到腳的窮,和對面的姑娘完全不像一個世界的人。
二十五一碗的全家福餛飩,菜單上最貴的,男生先付的錢。
老板娘把熱乎乎的湯碗端過來,多看了蘇夏好幾眼。
眼神里藏不住的擔憂,怕是哪來的天真大小姐,被小白臉騙了。
蘇夏本沒想太多,對老板娘笑笑。
被家里阿姨的好手藝養刁了,對蘇夏來說,街邊小店的餛飩實在算不上多好吃,湯底放了包,有方便面調料味。
蘇夏沒那麼,咬了兩個就沒什麼食了,吃相越來越文氣。
“不好吃?”許霽青問。
蘇夏搖搖頭,“好吃的,我就是想放點辣椒……”
話音剛落,就看見了。
店里空著的小桌子很多,只有他們坐的這張有辣椒油。
許霽青找座位之前,就提前幫看過了嗎。
蘇夏忍不住想,一邊往碗里挖辣椒末,一邊抿笑。
也不知道是店里的辣椒真的香,還是心理作用,碗里的餛飩還是老樣子,卻變得好口了。
還剩個碗底。
許霽青把筆記本合上,放回書包,手機上也不知道和誰在發消息,長指按了半天按鍵。
蘇夏了,跟在他后走出店門外。
他把送到了最近的地鐵站。
微風拂過的春夜,梧桐樹生出新芽,空氣里有溫的草木味。
許霽青扶著車把手,等下來站穩。
路燈不亮,年小臂上的傷疤猙獰,但那雙手臂結實修長,看起來很可靠。
蘇夏側過臉看著他,還是忍不住問,“你以后還會接我電話嗎?”
“你家現在住在哪里?”
“你放心,我……我就是怕以后在學校里找不到你,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許霽青沉默下來。
他錯開眼睛,許久才開口,“你來找我,就是在給我添麻煩。”
“蘇夏,”他聲音淡淡的,“以后別再靠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