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霽青報了小區名字，“今天剛搬。”
許文耀為什麼會去聯系張建元，他能猜個大概。
他和林月珍都換了手機號碼，許是上次被扔在申城火車站的傷害太大，林月珍這次也真的下了狠心，再也沒聯系過對方。
一個多月的時間里，他說什麼，林月珍就跟著做什麼：
沒糾結價格，小吃車隨手出給了二道販子。
南城夜市的攤位不做了，給一直都很照顧他家攤位的管理打了電話，上門送了東西，很鄭重地道了謝。
許皎皎今年升二年級，三天兩頭搬家，校車鄰座的小朋友還沒說上兩句話，趕明兒就換車了，好好的小學讀得顛沛流離。
但小姑娘下了校車就能見到媽媽，一整晚都有人陪著寫作業睡覺，心看上去倒沒什麼影響，看個畫片就傻樂。
江城很大。
在和過去的生活軌跡切割干凈之后，許文耀的痕跡幾乎消失了。
可他還是低估了對方不要臉的程度。
年關將至，一中在全省初中數競生里開始拔尖特錄，網上放了他在省賽獲獎的照片做頭版宣傳，底下是招生組的電話。
頂頭是張建元。
下面還有胡教練，和幾個別的年輕老師。
競賽招生組之外，還有中考普通招生組，和無數個公示的固定電話號碼。
保安室、衛生室、校友聯絡、基金會……
甚至是校長辦公室。
許霽青斂眼，不再細想。
說是深秋，實際上立冬早已經過了，明后天就是小雪。
夜晚的空氣涼。
“我爸可能還會往學校里打電話，”他語氣很平，有些極力抑的懇求，“我現在回不了學校，如果干擾到老師們正常辦公，還要麻煩您解釋兩句。”
“這個簡單，我讓胡教練幫你盯著。”
張建元沒猶豫，“你就安心在江大好好備賽，有空跟家里人打打電話，學校里的事不用管。”
跟許霽青面對的困境比起來，其他孩子的那點煩惱都是小兒科。
張建元憋了半天，怎麼安都覺得懸浮，“好事多磨。”
“數學是你的主場，熬過這個年，你的未來會很廣闊。”
他語氣很懇切。
許霽青頓了頓，才道了聲謝。
他沒立刻上樓，倚著車棚的立柱，低著頭，手指點開手機截圖相冊，面無表地上翻。
幾周前許文耀最后發來的信息，洋洋灑灑，橫了好幾天。
【好兒子真出息，省賽第一，真給爸爸長臉！】
【我看了你們學校發的頒獎照片，大城市就是有錢，金牌弄得跟奧運會似的，真氣派。】
【之前的事是我不對，弄得你和你媽現在都不接我電話了，但旅游就是旅游，我就是想帶你們出去放松放松，誰知道后來貴金屬賠得那麼狠，網貸又突然過來催，爸爸真是被的沒辦法了，這才走得急了點。】
【你可以恨我，但幫我給你媽帶句不是，嚇壞了吧？】
【你媽媽本來就一老病了，一想到害難，我就恨不得自己耳。】
【秋了，南方屋里冷，我給你們買個電暖氣送過去。】
【你們搬哪兒去了？不在原來那附近了？】
……
【我今天聽說，你們搞競賽的給機構出題也賺錢？】
【哥們新開了個場子，荷是認識的兄弟，說是保我出千睜只眼閉只眼，你手頭上肯定有富余的錢，借我三四萬就行，保底翻十番，我帶著錢去找你們，咱們家的好日子就來了！】
……
【小畜生，你以為裝沒看見就沒事了？你上流的是老子的！老子生你養你，現在你出息了就想踹了我？做什麼夢！】
【你媽新號多，是不是又是你這個狗雜碎教唆恨我？】
……
【爸爸昨晚上喝多了，沒控制住緒，語氣有點沖，沒別的意思，就是想一家子團聚說說話！】
【昨晚夢見你和皎皎還小的時候了，想你們想得睡不著，你是哥哥，這麼多年爸爸最對不住你！】
……
將來有點什麼事，這都是證據。
不能刪。
許霽青薄薄的眼皮闔上，深呼吸了好幾次。
好一會兒，直到有同樓的住戶晚歸，將電車推回雨棚時喊了他一聲，才轉走回單元門。
回到家的時候，林月珍在臺忙活，臥室門開著。
許皎皎還沒睡，抱著枕頭趴在床頭，正撅著屁擺弄那個白雪公主夜燈，滿天花板都是小星星，細看還有星座。
許霽青帶了一外面的寒氣，猝不及防在門邊一站，小姑娘都沒顧上按滅開關，猛地鉆進被窩，平躺掖好被角，“……我其實早就睡著了，剛剛是起來上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