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泱沒想到他會敏到這種地步。
敏到耗的那種。
蔣四野頗有些張，看了好幾眼，才試探著問：“我說，如果，如果，我有點什麼病，你會介意嗎，我還能留在你邊嗎？”
“......”賀泱無波無瀾，“什麼病？”
蔣四野試了幾次：“就...如果。”
賀泱沉默。
越不說話，蔣四野越張，甚至都坐直了：“你趕我也沒用的啊，我就是死都要死你邊的。”
賀泱看著他：“那你還在這里問什麼。”
“......”病毒和藥效一塊發作，蔣四野大腦混沌，“我想讓你哄我，給我保證，保證你不趕我。”
賀泱垂睫，收走他手里的水杯和藥袋：“我不跟你保證。”
蔣四野急了，呼吸都是燙的：“我不走...”
賀泱看向窗外：“我曾經也被你到生病。”
這個“也”字是個重點，但蔣四野只顧著僵住，完全沒能捕捉到。
“到北城前，我挑了趟時間很長的綠皮火車，”賀泱說，“火車從南到北，從綠樹青山到戈壁荒原，我在搖搖晃晃中睡了醒、醒了睡，我看見了小孩出生，老人去世，上午還是夏天，晚上就一片雪原。”
在短短幾天看遍生老病死，四季回。
賀泱：“第五天，我床鋪對面上來一對母，媽媽押著想要休學的兒去大學報到，大概看我年輕，媽媽就跟我抱怨——”
說年輕人不知所謂，千辛萬苦考上心儀的大學，因為校園環境達不到預期就不愿上了。
兒跟媽媽吵：“我生病了生病了，抑郁癥，你看不到病例嗎！”
“那我也生病了你知道嗎，”媽媽哭了，“我沒機會上大學，我把希寄托在你上，我并不滿意你想報考的大學，但你喜歡，我就沒吭聲，我想著咱們倆總要有一個能完夢想的，我盡力托舉你，結果呢，你考上了，又不要了！”
在這段關系中，媽媽認為自己一直在犧牲，犧牲自己，努力幫兒完夢想。
兒放棄時，媽媽的天，塌了。
母倆對著落淚，彼此爭執，努力想讓對方理解自己。
們互相糾纏，互相汲取，又互相排斥、埋怨、憎恨。
們所有的痛苦都來自于對方。
可們明明是最彼此的人。
賀泱安靜地看著們。
仿佛看見了兩條纏繞而生的藤蔓。
那一刻，也好痛苦。
既理解媽媽，也理解兒，的痛苦就了雙倍。
直到母倆下車。
火車進下一座城市。
賀泱才緩過勁來，恍恍惚惚察覺——
痛苦什麼。
和有什麼關系。
和有什麼關系呢。
這段痛苦是不是自找的。
是不是允許的。
無法改變世界的聲音和規則，甚至允許這些聲音和規則來傷害自己。
賀泱突然想起網絡上的一句湯——
當你閉上眼睛，世界陷黑暗，所以，你在，世界才在。
賀泱閉上眼睛。
才是自己的主宰。
一道聲音忽然冒了出來。
即世界，即主宰，允許痛苦流過，但不會被痛苦掌控。
這道聲音很溫，很堅定，在火車哐當哐當的行駛中，越來越集，水一般往賀泱的腦子里涌。
那一天，在蒼茫雪原中，賀泱抱著海馬泣不聲。
後來，直到年歲漸長，心也盈強大起來，能夠平靜看待過往，才能公平地說一句，那段，從來都不是蔣四野一個人的錯。
被接蔣四野的過程，其實跟他邊那些人差不多，既迷他，又畏懼他。
這種“畏懼”很復雜，不是單一一種緒，它包含害怕失去，忌憚他的份背景，還有對他過于強大的一種想象。
然而畏懼就會產生回避、退讓，回避和退讓就會產生誤會。
對于那時青的賀泱來說，這是一個無解的結。
在會矮化自己的年紀，上了最耀眼的人。
不會理，主把理權給了蔣四野，試圖安心當一藤蔓。
可又是一有緒的藤蔓，因而當蔣四野理的不盡如人意時，只是被的痛苦接。
卻沒想過改變。
明明有能力改變。
在縱容。
哪有天生就能完融合的、夫妻，那時男強弱的相關系，是允許的，在蔣四野的芒萬丈下不自覺地矮了一截。
然而當初上的，不就是他有沒有的芒嗎。
這縷芒，又嫌這芒刺眼。
時至今天。
崢崢平安健康地回到邊，賀泱病徹底康復。
但蔣四野病了。
他不斷追問，想得到一個永遠不會被拋棄的“免死金牌”，來源于他心有一個巨大的空。
“我不趕你，”賀泱極為平靜，“你好好對我好，未來哪一天你發現自己又做錯了事，做了對不起我和孩子的事，你自己走，好嗎？”
這是一個博弈。
蔣四野的沒有安全知道，但何嘗又是一個有安全的人。
不能給他保證，因為給他保證的話，會傷害到為自己織就的安全屏障。
在讓他安全和讓自己安全之間，賀泱選了自己。
哪怕他把他自己都折磨病了。
但賀泱為兩人設了一個清晰、公平且充滿分量的規則。
將一部分選擇的主權和對自行為的審判權，還給了他本人。
愿意給他一個公平。
給他們兩人這段關系，一個并肩相的公平。
“我和我的保證，不是你安全的來源，”賀泱說，“你自己才是，你的安全應該要基于你自行為的表現，而不是來求我的保證。”
就像一樣。
不再期盼從別人上獲取保證、安全、力量...等等。
因為這些，已經能自己為自己提供。
蔣四野霧朦朦的大腦努力整理這句話，剝繭出底層深意——
他求的保證，等于把問題踢給。
他在讓幫自己解決問題。
這不是蔣四野啊。
他底惡劣，基調冷，可他從不懼于承擔責任。
同時，蔣四野敏銳地抓取到了的善良、溫。
知道他的病了。
昨晚，知道了。
那些看似將兩人劃分清楚的言辭，是最大的慈悲。
是在教他，教他如何正確對待心理障礙。
給他的東西，遠高于狹隘的“”。
它無聲而強大。
蔣四野薄勾了下：“好。”
他聽見了。
蔣四野寬大的手掌攏住腦袋，溫中著寵溺：“蔣某愿誓死追隨王大人。”
也聽懂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