嶄新的一天，周元依舊把持著自己的作息習慣，加強鍛煉，打坐運轉力，不斷加深自己的功力。
做任何事，任何事業，都是基，若是沒有一副好的，一切都是空中樓閣，鏡花水月。
“夫君，你真的不去嗎？”
變人之後，趙蒹葭變得更加漂亮了，眉眼之間舒展開來，更多了幾分婦人韻味。
周元擺手道：“昨日已經道別，便不去相送了，你和凝月們一起去吧，我去一趟衙門。”
去衙門是昨日李照鹿相約，雖然周元很想清閑，但對方畢竟是長輩，實在不好拒絕。
一路到了衙門，李照鹿也已經收拾妥當，這才說出自己的真實目的。
“我是想讓你陪我去城南看一看，那邊類似于雲州的瓦巷，需要重新改造，你幫我出幾個點子。”
臨安府想要長治久安，城南的黑惡團要一一鏟除，同時還要給百姓找一份正業。
兩人帶著幾個護衛，便一路到了城南。
這里都是低矮的民房，破舊的巷道和頹圮的籬墻，簡直不像是臨安府。
李照鹿道：“這一次查抄安南侯和一眾賭坊，以及隨從員等，你都猜不到搜出多錢財來。”
周元沉聲道：“有二百萬兩嗎？”
“二百萬兩？你是瞧不起這些賭坊啊！”
李照鹿擺了擺手，沉聲道：“大大小小十余個賭坊，上上下下幾十個員，黃金白銀，古董字畫，寶石玉，總共加起來，幾乎有六百萬兩白銀之多！”
周元心中一震，他知道安南侯有錢，但卻沒想到竟然這麼有錢，狗東西也不知道搜刮了多民脂民膏，才有今日之巨富。
李照鹿嘆聲道：“一之惡，一地之災，這些錢財的來源只能待之後慢慢查清楚。我已上書神京，請求朝廷在此六百萬兩白銀之中，截留五十萬兩，用以城南及魁星坊周邊之恢復。”
“陛下向來圣明，大概率會允準，只是這錢要怎麼花，卻是個難題。”
兩人一邊聊著，一邊朝前走。
由于昨夜的一場大雨，這里坑洼遍布，積水不，道路可謂泥濘。
低矮的破屋中，偶爾探出個腦袋，有居民正看著兩人。
周元道：“城南的百姓，飽賭坊之荼毒，思想上也到了影響，心中已然沒了大晉法度。”
“李大人恐怕首先要在這里建立法度，提升朝廷威信，才能實施良策。”
“以前在賭坊名下的土地，恐怕需要整合起來，重新分配。”
李照鹿點了點頭，道：“這是幾面不討好的難事啊，這邊的百姓也不太好管…想要徹底改變這里，短則三五年，多則十余年，此長久之計也。”
周元道：“還得多考慮這邊的良民之，要設地去調查走訪，聽取他們的意見，這樣做事才有準繩。”
“說得好！”
李照鹿拍手笑道：“賢侄真乃大才，擇日不如撞日，我們現在便去走訪一家，聽聽他們的想法。”
兩人興致正高，便來到一民居。
只是低矮的棚戶，茅草混著各種樹枝，莫名其妙的東西湊在一起，形了這麼一座小房子。
兩人剛剛靠近，一惡臭伴著熱浪就襲來了。
“這大夏天的，如此低矮狹窄的屋子，得熱什麼樣啊！”
李照鹿頗為慨，輕輕敲了敲門，見沒人答應，便掀開門簾走了進去。
部更是悶熱，幾個破舊的小板凳，一張小桌，泥土地也不平整，墻上掛著抹布、掃帚等雜。
周元和李照鹿看得有些沉默，這不就是典型的“家徒四壁”麼？
“哎，回來了啊，吃飯了嗎？”
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傳來，周元兩人連忙回頭，這才注意到床上坐了一個老太婆。
穿著破破爛爛的服，披散著頭發，邊還圍著幾只蒼蠅，渾臟的不行。
“吃了嗎？沒吃娘給你做飯去！”
依舊喊著，哆嗦著站了起來，枯瘦如柴的軀搖搖墜。
李照鹿眉頭皺，連忙道：“大娘，你一個人在家？”
老太婆的突然頓住了，轉頭朝兩人看來，直到此時，周元才發現的眼睛是瞎的。
“你們找哪個？”
老太婆聲音突然大了些：“家里沒人了，也沒錢了。”
李照鹿想了想，才道：“大娘，我是這臨安城里當的，來這里視察一下民呢，你怎麼一個人在家啊？你的家人呢？”
“？”
老太婆也是嚇了一跳，然後驚聲道：“你們真的是？快，快幫我找兒子。”
李照鹿道：“你家就你和你兒子嗎？”
老太婆點頭道：“是啊，我家漢子前些年賭錢，還不上債，被打死了。我兒子，去，去報了。”
李照鹿道：“你兒子去報了？什麼時候去的？”
“記不住啦。”
老太婆掰著枯瘦的指頭，算了算，才道：“四五年？還是三年？我實在記不住。”
周元和李照鹿對視一眼，然後同時搖了搖頭，去報告賭坊，幾年都沒回，顯然是已經遭了毒手了。
周元沒有說話，只是繞過竹子編的小門，看到了漆黑的灶臺。
就一口鍋，漆黑破舊，臟兮兮的。
這個獨居的瞎眼老太婆，也不知道怎麼活過來的。
李照鹿笑道：“你兒子啊，你兒子也當了，平時太忙才沒回來。”
這句話讓老太婆很震驚，又頓時笑了起來，咧缺牙大笑道：“我兒子做了啊！那太好了！那太好了！”
“他做了，就該為鄉親們冤了！”
“我兒子聰明得很，肯定是個好！”
周元沉默，看來多年的獨居，已經讓這個老人神志不清了。
李照鹿道：“是啊，他是個好，前幾天還把賭坊砸了呢。”
“那好！那好得很！”
老太婆拍手道：“那些個賭坊害人，多鄉親都怕呢，可算是給砸了，我兒子是青天大老爺！”
李照鹿笑道：“你兒子說，等幾天就回來看你，修房子取老婆呢！”
“那好！好得很！”
老太婆已經不太會說話了，來來回回都是這幾句，但顯然很高興，又是笑又是咳嗽的。
片刻之後，周元和李照鹿走了出來，頓時涼爽了不。
外面雖然太大，卻不如屋悶熱。
李照鹿了汗水，卻是吩咐道：“留兩個人看著，給點吃的，等我命令。”
“是！”
兩個護衛留了下來，周元和李照鹿也沒了興致，匆匆回了衙門。
周元明日要回雲州，便提出告辭。
李照鹿卻道：“留下來陪我喝一杯吧。”
周元看得出他心不佳，便點頭答應。
幾碟小菜，幾壺酒，李照鹿上桌就喝，很快便醉了。
醉了之後他也不說話，只是趴在桌上痛哭。
哭了個痛快，他才老淚縱橫地握住了周元的手，哽咽道：“雖然枯瘦如柴，肚子卻鼓著，顯然是常年吃觀音土害的。”
“一個瞎眼老人，艱難活著，要不是為了等兒子，怕死早就死了。”
“賢侄！賢侄啊！這還是臨安府啊！江南首善之地啊！”
李照鹿雙目發紅，激道：“那其他地方呢？大旱數年的湖州呢？蝗災頻繁的衡州呢？”
“我大晉的子民，就過的是這種日子嗎？怪不得無生教可以發展如此迅猛，因為大家都活不下去啊！”
“我等讀書人，能做什麼？除了作幾句詩詞，嘆幾場春秋，還能做什麼！”
周元道：“叔父，冷靜，大晉如此已數十年矣。”
李照鹿厲聲道：“若非我至城南走訪，焉知今日天地，大晉的，站得太高了！”
“賢侄，你既有挽天傾之志，此去神京，萬不可忘今日所見所聞啊！”
說完話，他又站了起來，深深吸了口氣，道：“不去了！我不去神京了！我這就上書圣君，我要留在臨安府！”
“我就不信，我改變不了這一切！”
看他醉中泣淚的模樣，周元忽然想起了一句詞：“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蒼天殘缺，總要有人來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