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榮安堂何時過這等冷遇！
而另一廂，趙樞卻是從瀛海樓先回來了。
前院里，馮僚稟了這幾個月的進項，大都是天津衛，真定，保定，揚州府的產業，其中包括當鋪，銀號，古玩，玉等等，田產自不必說了。這些是管理起來便極為耗神，且大多都是他在料理，賬務各管事一份，他這里一份，每三個月呈一次。
趙樞聽罷後，翻了翻呈上來的賬目，隨口道：“別的我便不管了……保定揚州的二十一銀號你找個時間盤查一遍，讓定興、高、深澤，束鹿四個縣的管事過來向我回話。”賬冊收支靡常，顯然是有問題的。
說罷將賬本扔在了桌案上，喝了口茶。
馮僚汗流浹背，將賬目小心地捧了過來，又仔細地看了一遍。果真看出了問題。這些銀號的收支總是能對上號的，只是細目卻出了問題。
這是他的失誤。
他只知道大爺幾乎不沾手這些，卻不想對庶務也是了如指掌。那平日里或許只是不想管而已。
“爺……我”他額頭冒汗，有種死到臨頭的覺，想解釋兩句，卻不想大爺沒有要問罪他的意思。
“行了，你下去吧。管好你手底下的人。”趙樞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馮僚也知道自己邊的人出了問題，當下便下去理了。
周述真過來添茶，忽而停見大爺問話：“小姐那里怎麼樣了，今日可有什麼事？”容疲憊，卻還是多問了句。
“別的倒沒什麼，不過院來人說，五姑娘傍晚的時候過來了，眼下還沒走，應該坐了有一會兒了。”
話必，他茶還未添完，便見大爺已經起了，淡淡道了句：“罷了，去看看罷。”復又帶上了馮僚不久前送上來的那只紅漆嵌螺紋鈿錦盒。
過了垂花門，穿過抄手游廊，很快便到了閬山苑。
眼下天快要黑了，府里四掌了燈，僕婦提著燈籠來來往往，見著他都紛紛停下行禮。等到了苑，穿著素褙子的丫鬟小聲地道了一句：“五姑娘跟六姑娘在花廳坐著，已經說了一會兒話了。”馬上要擺飯，也不知到到底傳幾個人的。
趙樞揮揮手，讓下去了。
而後進了院。
花廳里亮著燭火，遠遠看見兩道影，一道纖瘦些，端坐在椅上，另一人坐得遠一些，看不真切。
他尚未進去，便聽見里頭傳來說話的聲音：“我聽說大哥杖責了二院書房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怎麼能這樣呢，那到底是叔父的人，叔父是長輩，這樣到底不太尊敬……”
明湘話音未落，便見六妹眼睛陡然亮了，目落向後。連忙轉頭，正見不遠雕花立柱之後，兄長緩緩走了過來，卻是都沒看，徑直走向了六妹邊。
想起自己方才說出的話，心下一沉，了脖子，十分想走。
這些話跟丫頭們說說便罷了，怎麼敢在閬山苑說呢，還被大哥聽見了。
“可有喝過藥。”趙樞卻是不太想管明湘，連看都懶得看，只扶了扶趙明宜的椅，打量了一眼才問道。
“還沒呢，慧覺師父說那藥得用過飯才能喝，梨月還未去傳飯呢……”見他過來，開口有些驚喜，眉梢微微上揚，把手里的貓兒了又：“大哥什麼時候回來的？”
這幾天他好像很忙。
“剛回來。”趙樞了眉心。明宜見他面疲憊，又讓梨月吩咐廚房煮一碗安神湯。
明湘見大哥都未曾問一句，委屈得眼睛都紅了。在榮安堂向來都是被捧著的，沒人敢冷落，從來都只有跟祖母說話，冷落趙明宜的份。
今日卻是自己嘗到了這滋味。十分的不好，坐下的石凳冰冰冷冷的。
“大哥，我是來看蓁蓁的……”諾諾地開口，也不像往常一樣直接妹妹的名字，而是親近地喊的小名。
梨月聽見後手上一哆嗦，茶水差點灑出來。卻還是面不改地端上去了。
趙樞點點頭，面卻是淡淡的，沒有接的話。
而後才喚周述真進來，將那錦盒給，溫聲道：“還有幾個月，你便要行笄禮，這個便先給你吧。”卻是那對兒點翠青雀，致小巧，做工良，跟外頭工坊打的不太一樣。
明湘微微抬頭看了一眼，心里一陣震……從祖母那里討的那支嵌寶石掐金累的簪子，跟這個比起來，真是一點彩都沒有了。
還有什麼臉面可言！手里攥著帕子，頭略略低了下來，牙齒把下都咬破了。
這是點翠啊……趙明宜看到那釵的第一眼，便覺十分貴重：“我及笄還有好久呢，怎麼今日便給我了。”愣愣地接了過來，不忘向兄長道謝：“多謝哥哥。”
翠鳥的羽而鮮艷，在燈下泛著淡淡的澤。雀鳥銜珠，太過巧了。
明湘覺著自己此番是得夠夠地，一點都坐不下去，很快便走了。臨走時心里憋了口氣，將那苗圃里文竹邊的蘭花兒給折了。
趙明宜將那青雀拿在手上，借著淡淡的燭火打量起來，似乎知道大哥為何剛好在這個時候給。
方才明湘在，顯然是氣紅了眼。
興許是因為常在榮安堂被冷落，今天也讓嘗嘗被人刻意忽視的滋味吧。這很不好……記得有一回去給祖母請安，祖母讓人做了八寶酪，明湘把的那份直接賞給了丫鬟，說是不知道為什麼多了一份。
那份就是給的，明湘分明知道。見過來後才仿佛恍然大悟似的，把丫鬟用過一口的酪小心翼翼地又端回給，裝模做樣地道了個歉。
祖母看見了也只是打圓場，說五姐姐還小，忘大。
一直記得……
趙樞見低著頭，嘆了口氣，忽而起走到邊。輕輕地了的頭。
他自覺不是什麼好人，手上沾過，也親手殺過人……就像隆鄂說的，這世上若真的有私報應，那他早就是一業障洗不清了。
趙明宜有一顆絕對的心腸……這樣的孩兒，不該是他養出來的。
“蓁蓁……”他聲音低沉。
廳十分安靜，院落里傳來低低的蟲鳴聲。
他忽而一僵，一個的靠了過來，在他懷中，肩膀微微抖。
“哥哥，多謝你。”不知道為什麼哭，明明不該哭的。
明燈照長夜，珠打了被折斷的那株文殊蘭……
第28章 母親
花廳里響起低低的泣聲。
趙樞了的頭。
真的很,淚的小臉埋在他懷中，本不敢抬頭看他。雙手用力攥著他腰間的裳，肩膀微微抖……
“怎麼就哭了呢……”他嘆了一息,只能拍著的肩膀。
很哭,從小就是那樣綿綿的子，躲到他書房里來也會刻意低自己的存在，讓他幾乎覺不到書房里多了誰。可是他怎麼會看不到呢,小心翼翼地躲在他屏風後面，小心翼翼地在他書房占了一角。
很快命人傳了飯。
“哥哥不用嗎？”趙明宜坐在八仙桌前，看著自己面前各的菜式，有荷葉飯、燒香菇、長壽菜、油鮑螺，還有油煎。油煎細細地撇去了油，放了許多生姜和花椒，這樣就沒有腥味了。
對的腥味很敏,口便會吐，所以也不吃。或許不夠好也有這個原因。
這其實不好，一場大病便能輕易讓倒下。
趙樞見了,也只看著：“你先用吧。”過了一會兒便先回了正房。
等他再回到廳中的時候，趙明宜已經吃完了，丫鬟正端了銅盆給凈手，抬頭見才發現大哥換了裳。綾白的襕衫，沒有束腰，看起來很日常,卻是從未見他穿過。應該只是在自己院里穿的,上還有清淡的薄荷香氣。
大哥是去沐浴了嗎。
梨月給了手,趙樞讓住在閬山苑：“你這樣也不方便走。”他看了看的腳，眉頭微微皺起來,又添了一句：“我今夜去前院，你不用擔心。”
“那怎麼行……”趙明宜覺得不太妥，總不能過來了，讓苑里的主人給騰位置吧。
趙樞卻是不容反駁：“你就睡偏廂，等你母親回來再送你回去。”
趙明宜還在思索著母親什麼時候回來，卻忽然發現自己的騰空而起，被人抱了起來，連忙抓住他的裳。
知道他為什麼抱。偏廂那里有一段石階，椅本走不過去，可是明明苑里的丫頭也能背過去啊……或者是大哥覺得太沉了，丫頭抱不！
趙樞走到了廊下，才發現這姑娘一直盯著自己的手腕瞧：“你在看什麼？”
“我是不是長胖了？”趙明宜回了手，忽然問了一句。
不然為什麼不讓丫頭抱回去。這樣的小事怎麼能勞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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