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于我恩義深重，我怎麼能不懂禮數呢？”趙明宜笑了笑，問道：“不知您來找我，可有什麼事？”
心有些發沉。前世這位公主于不過是個陌生人，聽聞自盡，也只是微微嘆息而已。可是眼下就坐在自己面前，還在李澧手下救過，這份恩便讓無法坦然地面對那樣事。
金城笑了笑，看了看值房四周，打量了一下：“果然衙門都是一個模樣，怪道你那日能找到後堂來，若是你不到後堂，恐怕我也救不了你了。”
“……是以前的時候，大哥帶我到過天津兵備道的後衙，我才知道的。”趙明宜解釋了一句，只是想到前世那個時候，心里也有些異樣。那個時候他喜不喜歡呢。
還記得那天去等他下衙，天上忽然下起了雨，庭中槐花落了滿地。他在廊下招手喊過去……
金城頓了一會兒，說話間才步正題來：“我今日過來，其實是想求趙大人一件事。不過我似乎聽聞他上有傷，這便才來見你。”
“公主請說。”
“我知道，遼王……現下就在遼城的大牢里。”了掌心，看向窗外：“我想趁他押解進京之前，見他一面。”
“公主。”趙明宜低低地喊了一聲，思索了一會兒：“他是重罪啊，誰都不能私自見他的，不只是王爺，便是遼王府的親眷，到時候都是要押往奉京，等候陛下裁決的。”
莫名想起月牙說的話來。
遼王是有妻妾的，他還有世子，膝下還有兩位郡主，卻還招惹了金城公主。害得飽流言蜚語的折磨。當年的事甚至傳到了河間，傳到了奉京去，誰上都能調笑兩句。
金城該當是恨他的才對，為什麼還想要見他呢。
公主微微低著頭，苦笑了一下：“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就是因為這樣，才想來見趙大人的，只是他如今不便，還希你能幫我轉達。”
眼下天已經黑了。金城沒有久待，坐了一會兒說明來意，便匆匆離開了。
檐下還滴著雨水。雨卻是停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窩在值房的床板上，忽然想為什麼要試探兄長。其實是想知道前世他對到底是什麼樣的的，不是嗎？可是那天說王大人溫文爾雅，想借此試探一下他，最後也沒有看出來什麼。反倒讓大哥察覺到異樣。
再到今天晚上，看到他無聲地抹了于指揮的脖頸。才意識到依然是害怕他的。
只是這份害怕藏在了很深。
只要把他當哥哥，就不會冒出頭來，一旦變了，就不一樣了。
了異樣，大哥今夜又何嘗不是在試探他。或許他只是玩笑一下，希不要恐懼……可是大哥不知道的是，他到的手時，是心驚跳的。那種不安無時無刻不包裹著。
還有金城公主的事。跟遼王殿下，沒有兄妹之實，卻是有兄妹之誼的。月牙說給聽的那些話，作為外人尚且不了，何況是公主自己。這些年定然過得很不好吧。……罔顧綱常，目無廉恥，自輕自賤，承著潑天的流言蜚語。這是不是自盡的原因呢。
直至深夜才闔上了眼。
經略衙門卻是迎來了另一行人。李總兵勾結黨，罪過實在是大，他的案子陛下欽定了人過來督辦，來得就是這一行人。有刑部侍郎王璟，督察院史梁棋，馬車遙遙停在了衙門口。很快就有三兩衙役下去迎接。
“給兩位大人請安。”衙役呵呵地笑了笑，躬道：“早得了消息，趙大人讓屬下在這兒等您呢，小的這就引您進去。”
梁棋面無表。王璟卻是笑了笑，淡聲道：“有勞。”
一路上打量了四，顯而易見這里不久前過重創，有兩屋頂都燒沒了，地上一片黑跡，看著便是燒焦後留下來的。花木什麼的就更不必說，都不能看了，只剩七零八落兩棵桂樹。
衙門四周都有士兵，上穿著甲胄，神略顯疲憊。
“你們大人可好？”走在夾道上，他忽而問了句。
衙役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誰，猶豫了一下又不知該怎麼說：“這真要說起來，也不太好……活捉叛王那會兒，有人放了暗箭，大人上挨了一道，眼下正在房里歇著呢。”今夜實在兇險，畢竟誰都沒料到于指揮還是叛王應。
因為他可折了不人。
王璟卻是不知這一回事，當下也不問了，走得快了一些。
衙役終于將人引到了地方，開門後便先退了出去。王璟帶著梁棋往里走。才聞見屋里一陣藥味，還有淡淡的腥氣，看起來那衙役說得不錯。
打了珠簾，才見最里的床榻上靠著一人，眼睛微微闔著，上只穿著綾白的里，肩胛有一點淡淡的跡滲了出來。
“聽聞你傷了？”王璟直往里走。
梁棋順勢跟在後頭。里頭這位是他的直屬上，上了傷，他怎麼說也得過來問候一句，便跟著見了禮，喊了一聲：“大人。”
榻上之人睜開了眼。
衙門才經過一場洗，這間干凈的值房還是好不容易找出來的。就是簡陋了些。只有床榻，書案，兩排柜閣，兩張椅子。眼見著趙樞了眉心，顯然也是疲乏了。
梁棋拖了一張椅子過來，請王璟坐下，自己在一旁站著，先稟了這段時日朝中的事：“戶部諸多員收遼王私賄，皇上震怒，派人嚴查，清算了不人……趙老大人也了陛下申斥。”趙老太爺在戶部尚書的位置上坐著，他年紀大了，那位甚有脾氣，這次卻是實實在在的怒極了。
“另外，副都史房大人與大理寺卿趙大人……”說著抬頭看了上一眼，猶豫了一下才道：“不久前參了您拖延戰事，貽誤軍機。陛下倒是按中不發。”
房鶴名就算了，兩位副都史，不把其中一個按下去怎麼能往上升呢，人之常。可是寺卿大人就有些微妙了，趙大人的父親，親手遞了參自己長子的折子。
趙樞靜靜地聽了，卻是沒說什麼，只揮揮手讓他先下去。
這就更有意思了。這位看著似乎都料到有這樣的場面，面上一點驚訝都不曾有。實在淡定。
梁棋躬告退。獨留王璟在里間。
“你這個下屬，看起來倒與從前不太一樣了。”王嗣年觀了梁棋一路，以往總聞他的脾氣不好，茅坑里石頭一般，脾氣又臭又，認定了的事誰都無法跟他犟。這會兒看來，也是有幾分改觀的。
要是放在從前，肯定不會給他拖了椅子來。
趙樞這才直著，微微坐了起來，淡淡地道：“也沒什麼，不過是讓他在房鶴名手底下待了兩個月，磨練了一番罷了。”
王璟忽而笑了笑：“你想的損招。”
房鶴名是出了名的好脾氣，看著便是好說話的，可是只有了解的人才知道，那才是只真的笑面虎。面上好好的，背地里人。
梁棋哪見過這樣的。一天天的盡吃暗虧了。這一趟下來為人卻是圓融了許多。
“我既教不會，便換個人來教他……”
王璟點點頭。
趙樞顯然是想扶他一把的，只是這樣的脾氣到底不行。為的人可以犟，但是不能不懂人世故，否則便只能止步于此了。
夜深了，也不再聊政事，便說起別的來：“大夫可說你的傷怎麼樣了？”王璟看了他一眼，只覺他面十分蒼白，這般靠坐在榻上，傷口又滲出了點微微的跡來。染紅了里。
“無事，養些日子便好了。”
那就是很嚴重了。王嗣年是知道他的，想罷點點頭：“回去好好養吧，你這趟來遼東……理得很好。消息很快便能傳回奉京，這會兒想必已經在路上了。陛下會很高興。”
室寂靜了一會兒。
趙樞嗯了一聲，側眸才見王璟看著他，他們對對方都很了解：“你還想問什麼？”
今夜剛下過雨，雨雖然停了，卻還是滴滴答答的，聽著便是屋檐上的水。窗子沒有關，吹進一陣涼風來，冷風掃過耳畔，王嗣年一下子便冷靜了。
到底沒問出口。
“……無事，只是在想李澧而已。”他這一行就是為了督辦他的案子的。
很快出了門。
值房里燃著燭火，蠟燭還是匆忙從庫房里翻出來的，不是特別好，點著後不時會發出呲啦的聲音，
昏暗的映照著王璟離去的影。
他話到底有沒有說盡，趙樞怎麼會不知道呢。他靠在床榻上，微微後仰，卻是想起晚上的事來。看見他殺了于東崖，眼底盡是懼意。
是個孩兒，沒見過這樣事。害怕才是正常的。可是也是他第一次心里空落落的。
怎麼能害怕他呢。
所以才按了的手，借著那日異樣的試探，想把抓回到邊來。他發現，在試探他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把抓在邊，不能害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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