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樞不聲地看了一眼。
菱格窗邊的姑娘握著雙手，有些拘謹地坐著。自從知道這件事後，總有些時候不太安寧，坐立不安。
這個姑娘很沒有安全。
第53章 念書
“蓁蓁,這件事等祖父來告訴你吧。”趙樞看著坐在側，雙手放在膝上，卻是不停地擰著角,將角得皺了起來。坐立不安。
他了扶肩胛的傷。
趙明宜不知道為什麼要祖父來告訴,難道是祖父把帶到趙家的嗎？不明白，卻是沒有再問。現在更害怕的是母親，林娉會不會討厭,就像夢里那樣，用冰冰冷冷的目看著。
又低下了頭。
趙樞忍著肩上的傷，給倒了一杯茶，告訴：“再過兩日，我們就該走了。等回河間，我送你去見你母親……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護著你的。若是你愿意,等我述職後，你跟我走。”
趙樞看了眼手里的海棠花，白的瓣兒還帶著氣,看著便是剛摘下來不久的。艷滴。拿在手里捻著。
他不想，趙明宜為何會這樣沒有安全。
是他給的還不夠嗎。
或是比起他來，更在乎林氏。
沒有回答，只是看了一眼窗外。桂花落了很多在地上，方才從那邊過，踩著了許多,眼下走進了房里,也依然有一點很淡的香味。
要說的事說完了。離開的時候問了問他的傷：“大夫說箭矢扎得深,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哥哥晚上睡覺的時候會不會疼？”想起那日仍心有余悸。算起來這輩子真是比前世波折了。
趙樞聞言，看了一眼,本想說無事。卻是頓了頓，轉念道：“夜里疼得厲害……”
“怎麼會這樣？”趙明宜微微蹬了蹬眼睛，想了想，說道：“我讓月牙兒到城里多找幾個大夫罷，興許那天那個大夫不夠厲害呢？”也是急了，都沒深想。
隨軍的大夫怎會沒點本事。
趙樞頓了一會兒，沉聲道：“晚些時候你過來給我念書罷。”
“好呀……”趙明宜覺著大哥向來是很強大可靠的人，可是今天就連他都說疼，那一定是疼得很厲害了，說不定夜里都不能睡。不能睡太痛苦了，被李澧綁到總兵府的時候也是連夜不敢睡，覺著那幾天像過了好幾個月一般。
“哥哥想聽什麼書？”忽然有事可以忙活起來，方才低落的緒一下子便沒了：“也不知道這衙門里有什麼書可看，我一會兒去問問劉先生。”
趙樞喝了一口茶，卻是沒再搭話。
用過晚飯，果然去找了劉崇。劉崇不知要找些什麼樣的：“經略衙門前些日子燒了不地方，不過倒是還有個存放卷宗案冊的地方，興許那里還有些書，我帶您去找罷。”
趙明宜在那里翻騰了兩刻中，發現都是卷宗一類的，便問劉崇：“沒有了嗎？”
月牙也在翻找，聽見小姐沒有找到的想要的，卻是想起來不久前自家嫂嫂拿回來一本書，說是從茶樓說書先生那里得的，便給小姐說了。
“現在外頭還有些，書鋪都不敢開，您都沒地兒買去……不如我回去給您拿罷，很快的。”月牙拍了拍脯，像是在給做保證。
趙明宜想，既然是說書先生那兒得的，那應當很有意思了。說不準是什麼山川志怪一類的。應當不會煩悶。
答應了下來。
晚上值房都點起了燭火，大哥房里也亮起了燈。站在門口，就等月牙過來了。
廊下想起輕快的腳步聲，還有一點微弱的，打眼一瞧，才見是月牙走了過來。面上帶著笑，將燈籠放在了廊下的橫椅上，從袖中將那本卷起的書拿了出來：“小姐您瞧，就是這個呢……嫂嫂給我的。”說話輕快極了。
只是月牙不識字，不認得那藍本線裝的書上寫得什麼。
回家的時候嫂嫂問要書做什麼，甚至還有些詫異。說是小姐要的……嫂嫂一臉的意味深長，很快就去給找。
們倆站在門口，房微過菱格的窗子映了出來。趙明宜眼見著將那本書翻出來的時候，便覺有些不對勁，眉心直跳，等拿到手里了才發覺，這哪是什麼山川志怪……
這是牡丹亭。
來不及說什麼，這時候偏偏劉崇已經稟完了事走出來，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小姐，爺知道您過來了，請您進去呢。”
他也是才知道姑娘傍晚的時候為什麼找他要書。原是大人傷口疼，晚上歇不好，小姐這才過來給大爺念書。
怪道那日他提議讓小姐與王家聯姻，爺會不高興。這樣心的姑娘，估計舍不得。
趙明宜低低地啊了一聲：“我，我馬上去。”將手里的書悄聲地背到了後。
月牙看著有些奇怪。小姐為什麼要把書背到後呢？
兩個人都看著，只好著頭皮走了進去。
衙門不是私宅，不似宅子里裝潢致，這里頭很是簡單，進門正對的是一張桌案，兩旁各置一把圈椅，一般用來招待人喝茶。左邊轉一下，再往里去，便是室了。
“哥哥……”喊了一聲。才瞧見里間置了一張躺椅。
他靠坐在椅子上，側桌案上的燭照著他的臉，很有幾分溫潤的意思。可是分明很多人都怕他，譬如劉崇，馮僚，還有父親，還有廣寧的那兩位指揮使，王儀王大人……他們都敬著他。
趙樞睜開了眼，微微吸了口氣，坐了起來：“你來了。”
他其實是見心緒不寧，怕憂思過重，才想給找點事做。也確實是好多了，不再像白日的時候擔憂這擔憂那……卻是換他煩惱了。招了招手，溫聲道：“過來。”
小跑了兩步，快步走到他跟前。只是那書卷在袖子里，不太好意思拿出來……這種書，怎麼好拿出來。
趙樞卻問要念什麼。
閉了閉眼，終于還是到了這個時候……把袖子里卷卷的書冊拿了出來，坐在了那張躺椅旁的小杌上。
趙樞才見那雙細白的手下著的是什麼。
眼皮跳了跳，淡道：“無事，你讀吧。”看見拘謹地坐著，便知是有些尷尬。猜便是旁人給找的，事先不知道罷了……否則怎會就這樣輕易地拿到他跟前來。
真念啊……
趙明宜握了握指尖，捧著書的手一陣發麻。
這樣的時候越不說話反而尷尬，只猶豫了一瞬，便橫了心展開了書，隨手翻了一頁，小聲地念了出來。
這個是看過的，杜麗娘與柳夢梅的故事。有一回偶然從母親箱底的柜子里翻了出來，那應該是林氏還在閨閣的時候的東西，藏得嚴嚴實實的，後來去找一枚簪子，翻箱倒柜給拿了出來。地看了。
時候有些久了，細的也記不清了。只記得好似看過。
家小姐杜麗娘因夢遇見了書生柳夢梅，喜歡上了他，卻因相思疾而死，葬在了梅花樹下。柳進京趕考在梅花庵中與麗娘相遇，人鬼生……
的聲音輕巧，念這樣的閑書也十分認真，一字一句的，很像曾經在家學念書的時候。其實已經想找個地方進去了。
“蓁蓁……”他聽了一會兒，耳邊全然是婉轉的聲音。方才念到一，趙樞卻是打斷了。
這本書他沒看過，卻是第一日到廣寧的時候，李澧招待他，點了一折牡丹亭……關乎的，總不過是那些，腸百轉，你來我往。
聽見他喚，趙明宜忽而抬了頭：“哥哥，怎麼了……”其實也有點心虛。
月牙怎麼就給找了這個來。
“夜深了，你先回去歇息吧。”念書便罷，他總覺得把拘過來給他念這個。
有些欺負人了。
衙門的蠟燭了些氣，都不怎麼好了，燭火有些昏暗。在燈下的眉眼十分清晰，淡淡的遠山眉，額頭潔飽滿，發髻梳得整整齊齊，小巧的紅石榴墜子垂在耳側。
隨著說話的時候，微微晃。
“哥哥……”看了他一眼，將那書隨手放下了：“你還疼嗎？要不我再陪你待一會兒吧。”坐得直直地，手撐在膝上，靜靜地看著他。
“你陪著能止疼嗎？”*趙樞笑了一下。
醇厚而微微沙啞的聲音，從他口中吐出來。趙明宜心中微：“這肯定不能的呀……我又不是大夫。”怎麼能止疼呢。
趙樞指尖了，點了點手邊的椅子，微微笑了：“你先回去罷，早些歇息。”
原是想給找點事做，沒想到會找錯了書……
趙明宜平了子，很快便出去了。走時還千叮嚀萬囑咐要劉崇過來給他換藥，不能忘了。絮絮叨叨的，小姑娘話也多了起來，不像白日里那般緒低落了。
門吱呀一聲關上。腳步聲漸漸遠去。
房一瞬間便安靜下來。
趙樞看了眼側的桌案，那本書還靜靜地放在那兒，看了一眼，又拿了起來，翻了兩頁後便擱到一邊了。仰靠在躺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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