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扳倒趙樞,他們兩個人便注定站在對立面上。此生都不會再有什麼集。合該像這簇迎春一般,一個在院墻外,一個庭中,再也不見才好。
丑時方才睡下。
只是睡得并不安穩,總是想起一些什麼,偶爾會驚醒,等天蒙蒙亮的時候才算真的睡得沉了。
夢中雨幕朦朧。
他從雲州往奉京去,途中經過河間,道中停留了一些日子。他沒想到會這麼快再遇見那個姑娘。就在他與一眾同窗去拜見致仕的陳老先生那日。
陳先生在趙家,他雖不喜歡那等人家,卻也不好拂了同窗的意,便跟著一道去了。
下人引他們在廳中坐下。只是許久都未見陳老先生出來。
這場宴本就不是他們這些年輕的舉子能夠來的,主人家的招待也都是出于禮數,他們坐了這麼久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就在孟蹊盤算著離開的時候,花廳外的廡廊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其中還夾雜著兩道說話的聲音。
“祖父說的是這副畫嗎,我會不會拿錯了,早知道我就該問問兄長的。”
“小姐您又忘了,爺今天不在府里的。”
“那我還是先送過去吧。”那道聲音頓了頓,又道:“拿錯總比沒拿好,他們要賞畫,我拿了畫,也不能算錯不是?”
聲音越來越近,孟蹊聽到的也越來越清晰。
那是一個年輕孩兒的聲音,說話細細輕輕的,得不像話。
孟蹊心里突然涌起一陣異樣的覺。
那是他第二次見了。
那個姑娘穿著一天水碧的素面杭綢羅,頭發挽一個髻,鬢邊別著兩支玉桃花樣式的珠釵,臉白白凈凈的,手里捧著一卷長軸的畫。
從廊上緩緩走來,好像看見了他們,目朝這邊轉了過來,視線逡巡了一圈兒,最後停留在了一。
孟蹊看到了一雙漂亮的眼睛。
在他前停了下來,兩人隔著一小段距離。孟蹊看了看,靜謐中又聽到了那道清脆的聲音。
“客人已經走了,你在等誰嗎?”眨了眨眼,問道。
這里很多人,孟蹊與他們站在一,目都不約而同地落在孩兒上。只是他確信這句話是對他說。因為這個孩兒只看著他,眼睛亮亮的,臉上掛著笑。
很漂亮,像一朵的桃花,就站在那兒看著他們,漂亮極了。
同行的人看著這樣的孩兒,有幾個臉薄些的,耳一下子就紅了。
當然也包括孟蹊。
帶他們去見了陳老先生。後來再見,已是兩日後了。
那是在城郊的大音寺,這一天來上香的人很多,石階上來往的都是男香客。每年四月,將要科考的學子幾乎都會來大音寺浮屠塔,都說這里香火靈驗,拜了來年定當高中。從廬陵出發前,孟母囑咐了不知多遍要他前來祭拜,道是只當拜見已逝的父親,知道孟蹊從不信鬼神之說,但是尊敬父親,所以一定會去。
孟蹊確是來了。
他上過香後,站在大音寺前的樹下等其余同窗。
他便是在那時見到的趙樞。
那人實在是出眾。
他穿著一玄銀暗紋錦袍,負手站立在大殿正中,側是漆金描邊的鎮鼎,里面上滿了香。蒙白的煙氤氳而上,他的臉被擋在了影里,晦明晦暗,便是單單站在那兒,就讓人無端的有迫。
“你剛來河間,可能沒有見過。”孟蹊側頭,只見同窗已經從浮屠塔上下來了,他指了指前方的男人說道:“那便是趙侯。”
他確是沒有見過的,孟蹊側頭又看了一眼,只是那人十分警覺,立時轉過了頭來。
視線錯間,對上那雙冷峻的眸子,孟蹊心頭一震,連忙移開視線。
大殿煙霧繚繞,靜謐間,他又聽見了那道的聲音。
“是你?”
窗外是劈里啪啦的雨聲,耳邊響起陣陣雷鳴,還夾雜著幾聲李迎州的聲音,有人在用力地推他的肩膀:“含章,含章你怎麼了?可是發燒了?”
如夢方醒。
他回到了什麼都還未發生的時候。起來用冷水抹了把臉,終于靜了下來。
第69章 擁住
這幾日河間在下雨,趙樞從河間趕到奉京的時候,才發現奉京也是一樣的。
回直隸多日,還是選了今日到京師述職。
趙樞從太極殿出來,只見檐下雨幕朦朧,太監們都披著雨辦差事,來來往往,有條不紊。明亮干凈的石階上忽然出現一把淡黃的紙傘,一個小小的影拾級而上,終于到了廊下。
“先生!”一道洪亮的嗓音忽而劃破了雨幕。
趙樞微微抬眸,只見那半大的孩子忽然走上前來,幾乎是小跑著的,上穿著稠綠的衫,沒有任何配飾,一雙眼睛干凈而發亮:“先生,我很久沒見過您了,您怎麼不來文華殿了。”
一旁的小太監忙拉了他:“世子,小聲點兒,這里是太極宮呢。”
那孩子才頓了一下。眼睛卻亮亮的,只看著他。
“世子還記得微臣?”趙樞覺得好笑,蹲下來,平視著他,說道:“我與世子已經許多年未曾見過了。”
這個孩子是陳王殿下的腹子,陛下登基多年膝下只有五位公主,沒有皇子。兩年前朝堂議論紛紛,陛下便將幾位緣親近的宗親之子接進了宮里,由太後照看。
“我當然記得先生,當年在文華殿您為我講學,我一直記得您教過我的。”
這個孩子約莫七八歲的模樣,說話幾經思襯,眼里有著這個年紀的孩子有的。趙樞笑了笑,站起來,與他邊的小太監說道:“世子過來這里做什麼?”
“這……”小太監支支吾吾的,看了一眼朱玉寧,只見這孩子的目瞬間又黯淡下來,低聲道:“陳王妃病了許多年,快不行了,王府派人傳信過來,想把世子接回去伴王妃最後一程。太後娘娘不許……便想著來求陛下。”太後眼下正忙著為遼王殿下傷心,哪有空管陳王妃母子。
趙樞看著朱玉寧。
他也看著他。
“那就進去罷。陛下剛見完了吏部的人,眼下應是有時間的。”說完又看向一旁的小太監:“多看顧著世子,若是了,便早些送他回宮罷,莫淋了雨。”
說罷,立時下了石階。
朱寧玉頓了一會兒,仰頭看著小太監:“先生曾經教我,陛下有太多的子侄,我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那個,要我明哲保,不要沾染是非。可是我忍了這麼久,我母妃都要過世了……幾位堂兄卻在陛下面前嶄頭角,有了地位。”
“先生是不是錯了,我也錯了。”朱寧玉的眼睛十分地黯淡。
小太監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個什麼來。只能先送這位世子進殿。
趙樞在宮門前遇見了梁棋,梁棋是跟著王璟一道進宮的。見著他先上前行了禮,說了幾句話……王嗣年便在不遠,也沒有先走,靜靜地看著他們。
梁棋有些奇怪。從前是聽說過趙、王二位大人關系是很不錯的。這麼今日一瞧,反而好像更多了幾分客氣,兩人見面至今也只是點了點頭而已。一句談都沒有。
他思襯了一會兒,聽到近來的一些事,擔憂道:“聽說太後娘娘進來與陛下不和,想要為遼王殿下求,陛下不允,如今正氣著呢。您是此次此次平叛陛下欽點的人……太後會不會把氣撒到您頭上。”
“不用擔心我,該如何便是如何,陛下不是個昏庸的人。”趙樞雖是在與梁棋說著話,卻知道王璟正在看他,便也抬眸過去,甚至微微笑了笑:“許久未見,要去我府上喝盞茶麼?”
王璟道:“那便上隆鄂罷,也許久未見他了。”
趙樞卻道:“還是不了,我府里的都是陳茶,今年的新茶還未送來呢,怎麼好拿來招待你。”他說話淡淡的,一點都不像是要邀請他去府上喝茶的樣子。反而更像是嘲諷。
梁棋靜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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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場面僵持的時候,後忽然傳來一道尖細的聲音:“圣旨到……”馬蹄聲高高揚起,眾人回頭,才見一架馬車匆匆趕來,一旁高坐在馬上的是陛下邊的黃太監。
黃太監臉上堆著笑:“趙大人,咱家要先與您賀一聲喜了。”說罷,又回首將馬車里的人攙了出來,里喊著:“世子小心。”
下來的是八歲的陳王世子。他昂著頭,同樣學著黃太監的樣子,高聲道:“先生,恭喜您了!”
黃太監念旨,趙樞其實猜到了這是什麼,方才從太極宮出來便有了幾分直覺,掀了服跪下接旨。王璟跟梁棋對視了一眼,也跪了下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遼地叛,爾察戰機,穿迂回……”黃太監的嗓子又尖又細,這兩日還有些沙啞,這長長的一道詔書,實在是廢了些功夫:“特封爾為定襄侯,食邑千戶,世襲罔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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