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紮
天剛亮不久, 霧氣尚未消退,褚書被手機鈴聲吵醒,把頭蒙在被子裏, 甕聲甕氣地指揮, “褚致遠, 幫我接一下。”
回答的只有空氣。
褚書手旁邊的床鋪, 沒有人?電話還在響,顧不上思考褚致遠去哪了, 去拿放在床頭櫃的手機。
“喂,你好。”
聽筒裏傳來標準的聲, “褚士嗎?我們這邊是北城市第一人民醫院, 您的先生褚致遠預約了結紮你知道嗎?”
結紮!這兩個字太過震撼, 褚書所有的瞌睡瞬間消失殆盡。
“不知道。”
電話那頭的生繼續說:“結紮需要經過人同意的, 所以您要一起過來。”
“好的,馬上到。”
褚書掀開被子,以最快的速度洗漱、換服、下樓打車。
周末早上,打車的人不多, 樓下早餐攤販忙忙碌碌,水蒸氣飄到半空,與霧氣混合,“滋啦”一聲, 是油條下鍋的聲音。
都市中被水泥建築包裹的時代,僅存的一點煙火氣。
褚書在北城市第一人民醫院下車, 醫院如早市般熱鬧, 只是心境天差地別。
步直奔門診部男科, 在等候區,看到了獨自坐著的褚致遠。
孤寂, 如高山孤立在峽谷中,與周遭環境格格不。
幾步路的距離,如同越大山那般艱難,褚書走得格外緩慢。
在褚致遠旁邊坐下,褚書思忖,要怎麽開口,耳畔傳來褚致遠的關心,“你吃飯了嗎?”
褚書平視前方,著緒,冷冷地質問:“褚致遠,我不明白,你結紮是為什麽,道德綁架嗎?我留下這個孩子嗎?”
顧及是公共場合,的音量并不大。
褚致遠往後靠了靠,眼裏看不出一波,語氣平淡,“不是,是不想再發生任何意外。”
這個回答讓褚書有點意外,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複。
思緒紛紛擾擾,無數支流彙聚一條河流,褚書擡眸看了眼號的大屏幕。
想起來昨天下午查的HCG,結果應該出來了,得益于現在科技發達,直接在小程序裏就可以查到結果了。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褚書第二次接審判,抱著最後的希,抖的手指點開了報告查詢項。
不敢看,瞇著眼過手指,窺探到了結果,從左向右看,HCG顯示。
對照著參考值,,那是沒有懷孕!
褚書都懵了,眼睛看了幾遍,再三確認,是沒錯,網上說驗孕棒兩條杠基本就確定了,驗孕棒在逗玩嗎?
“褚致遠,你要不看下驗結果。”褚書把手機遞了過去。
褚致遠淡淡掃了一眼,自然懂得是什麽意思,“去找醫生看看吧。”
兩個人隔開安全距離,一句話也沒有多說,憋著一口氣,堵在心裏,無釋放。
褚致遠對不是寒意,就是冷淡,反而這種覺讓人更難。
褚書把檢查結果單放在醫生面前,“怎麽會呢?明明各項癥狀都很符合,還有驗孕棒兩條杠。”
“驗孕棒失效或者誤判都有可能,驗數據最準。”醫生看他們的表,以為是沒懷上難過,安他們,“你們還年輕,不要灰心,下次會有好消息的。”
褚致遠扯了扯角,客氣回答,“好的,謝謝醫生。”
這是褚致遠今天的第一個笑容,是對陌生人的。
褚致遠依舊保持淡漠的語氣,“不是最好了,簽字去吧。”
看到兩個字時,有一瞬間的失落,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氣。
褚書立住腳步,不敢直視褚致遠,手指摳著包帶,低頭瞥向地面,不同的鞋子來來去去,“那你還要結紮嗎?”
今天來醫院,本來就是簽字的,褚致遠腳步不停,堅定地說:“對,我不想發生任何意外,避孕套也有1%的意外,不想你因此罪。”
繼續補充,“我想我們有個孩子,但不是現在,這樣也好,如你所願。”
褚書不為自己辯解,從頭到尾,的確沒有想過和褚致遠商量,甚至惡意揣測褚致遠的想法。
但是萬萬沒想到的是,結紮手之前醫生卻反複勸導褚致遠不要結紮,一直強調手風險,褚致遠面無波瀾,“醫生,我想請問您,你們會去勸不要做結紮嗎?”
醫生啞口無言,褚致遠繼續說:“并不會,對嗎?那憑什麽男結紮要反複強調風險呢?
而且據我所知,相對結紮手,男結紮手時間更短、傷害更小、恢複更快,是更為穩妥的避孕方式。
醫生,沒有規定一定是結紮。
已經承擔了太多太多,一旦發生意外,也是承擔了所有的苦痛,所以更應該推廣普及男去結紮,而不是在這裏勸我不要結紮。
您說對嗎?”
一席話有理有據,擲地有聲。
但是,從結紮這一天開始,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如數九寒天,徹底冰凍住了。
褚致遠想,可能對自己的真的不深,不然怎麽會說打掉就打掉。
雖然是一場烏龍,但那時候的反應已經暴了褚書。
強扭的瓜不甜,兩個人回歸到最初的起點,而褚致遠也搬回了自己家。
人最怕的是習慣,習慣了屋子裏有另外一個人,只剩下自己的時候,空落落的,心裏缺了一塊,像一塊完整的拼圖畫,缺了最中間的那個部分。
肚子是褚書的,做主的是,并沒有錯,其他人勉強不了,但換位思考一下,他們結婚了,孩子是雙方的,如果褚致遠這麽重要的事不和商量,單方面做了決定,可能會更加生氣。
是剝奪了褚致遠的知權。
這一次,或許真的做錯了。
男結紮手是門診手,比結紮傷害小,但多多也了刀子。
褚書問了何明輝,褚致遠這幾天在家裏辦公,沒有去華信或者食間小鋪。
如往常一樣,褚書在星河灣壹號一路人臉識別,暢通無阻。
何明輝在樓下,聽到開門的聲音,看到了褚書,指了指上面,“褚總在樓上書房。”
“好,謝謝。”
褚書踏上樓梯,放低腳步聲,生怕褚致遠發現了。
站在書房門口,小心翼翼地開門,探出一個腦袋,“褚致遠,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臉紅潤,氣神十足,那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褚致遠沒有回答,敲擊鍵盤,褚書走過去,溫聲開口,“多是個手,湯我不會煲,這是我從外面給你買的。”
褚致遠擡眸瞄了一眼,從臉上的笑容移到手裏的保溫盒。
褚書把保溫盒放在書房桌子上,褚致遠瞥見的食指有一個創可,張了張,下意識想問痛不痛?
心裏會為擔心,不會做飯就別做飯。
褚致遠面上不顯,聲音依舊和緩,出滿滿的疏離,“送到了,就可以走了,褚小姐。”
褚小姐,我.靠,褚致遠什麽時候喊過褚小姐啊,什麽時候學會這麽怪氣了?
俗話說,手不打笑臉人,褚書微微一笑,“那你記得喝啊,我就先回去了。”
聽到關門的聲音後,褚致遠眉峰上揚,立刻擰開保溫盒,濃郁的湯味撲面而來,有滋有味地喝起來。
第二天中午,褚書和前一天一樣,只是這次駕輕就,徑直向書房走去,把保溫盒輕輕放在桌子上,笑著說:“這是我自己做的,我嘗過了,味道還可以的,你趁熱喝,我走了。”
走了一半,又回過頭問:“昨天的保溫盒在哪?”
褚致遠一直低頭看電腦,聲音冷冽,浸過冰水似的,“在廚房臺子上。”
“好,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不想聽到他怪氣,褚書快速離開書房。
湯送到就走了,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褚致遠當時餘的注意力一直在手上,大拇指多了幾個創可。
哎,不會做飯就去買啊。
褚致遠嘗了一口,像白水撒了點鹽,除了鹹味沒有別的味道了,喟然而嘆,搖搖頭。
在盡心、盡力做,就是做飯不是一蹴而就就能做好的事。
但是,他還是喝完了。
第三天,褚書把湯放在桌子上,莞爾一笑,“褚致遠,我換了一個口味的湯,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你趁熱喝,我走了。”
起的一瞬間,斜瞥到電腦,屏幕上赫然是騰訊會議的圖標,有人在彙報ppt。
以及剛剛說的話,豈不是都被聽到看到了,褚書四肢僵,大腦短路,腳趾摳地,不知如何是好。
此時關上電腦攝像頭和揚聲,已然來不及了,褚致遠假裝無事發生,“休會10分鐘。”
褚書眉眼舒展開,“不好意思,打擾你開會了,不會影響你在公司的風評吧。”
褚致遠倚在靠背上,把玩著手表,略帶玩味地看向,“我在公司什麽風評啊?”
“我又不知道。”
褚致遠站起來,走到面前,瞳孔裏笑意分明,垂眸凝注,“褚小姐破壞了我的風評,不應該拯救一下嗎?”
懶散的嗓音摻了點低沉,從頭頂散落,褚書擡眼清晰看到他的幹皮,以及仿若要將吞噬的墨黑雙眸。
褚書蜷手指,結結地問:“怎麽拯救?”
“明天去華信。”
第四天,褚書如約,趁著午休時間去了華信,這是第一次來華信大樓,走進大堂悉湧上心頭,上次的照片就是在這兒拍的。
門比食間小鋪嚴格,不刷卡是進不去的,褚致遠讓來,又不給卡。
褚書著頭皮去問前臺的業小姐姐,“你好,我找褚致遠褚總。”
小姐姐出職業地微笑,“有預約嗎?”
口頭預約別人也不會信吧,只能微微搖頭,“沒有。”
“那沒辦法了,抱歉。”
“沒事。”
壞蛋,故意辱嗎?褚書坐在大堂沙發上,捂住口即將噴發的火,給褚致遠發了一條信息,「褚致遠,我上不去,我先回去了。」
褚致遠趕給打電話,慢一分怕走了,“明輝下去接你了。”
“那我等2分鐘。”
何明輝領著走進了最裏側的電梯,總裁專用電梯,奢侈啊。
“這個卡褚總讓我給你的,下次就不用這麽麻煩了。”
褚書眉眼彎彎接過卡,“好,謝謝何助。”
總裁辦公室再,總要經過前臺,被何明輝帶著,同時格外照顧,自然會被八卦一下。
所有的耐心和脾氣已經用完了,“褚致遠,湯送到了,你趁熱喝,我走了。”
“行,我去送你。”褚致遠拿上灰外套,跟著褚書的腳步。
在出門的那一刻,褚致遠倏然握起褚書的手,勾笑了笑,“拯救我的風評,需要褚小姐配合。”
褚書擡起手,盯著兩人握的手掌,“配合你演戲,給你樹立妻人設是吧。”
褚致遠偏頭在耳邊說:“人設不是樹立的,妻是事實。”
到耳畔的呼吸聲越來越灼熱,仿佛輕吻,褚書嗔目道:“不要臉。”
演這一出伉儷深的戲碼,比熬湯難多了。
褚書風雨無阻,送湯一直持續了半個月,褚致遠如往常一樣在辦公室等,等到快上班了,都沒見到,問何明輝,“褚書今天沒來嗎?”
“沒來。”何明輝在心裏吐槽,讓你不給人好臉,這下好了吧。
“行吧,隨吧。”褚致遠眉眼淡淡,繼續看報表。
是沒有好果子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