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知道,這就去辦。”
得了主子的令,衛虎跑的飛快。
晚間時候,謝歧就得到崔急匆匆離開,慌忙北上的消息。
“他走前,可曾給別人代什麼?”
衛虎搖頭:“不曾,我去的時候,崔管事正準備去鋪子里找大爺告假呢,我一說北邊地,他就著急了。
“他倒是吩咐了我幾句,不過都是關于機房的事,另外讓我幫他告訴大爺,他離開的原因。”
從袖中拿出一封信,衛虎遞給謝歧:“這是崔管事給大爺留的信箋,小的看過了,只代了自己離開的原因。”
謝歧看了兩眼,隨手撕掉:“你去院中轉轉,順路傳幾句閑話。”
“小的最會做這種事了,爺想讓小的說什麼?”
謝歧道:“就說下午時候,有個從太倉來的人找崔管事,不知跟崔管事說了什麼,他聽後嚎啕大哭,來不及代任何,就收拾行囊出發了。”
“太倉?不說是北邊來的嗎?”
謝歧搖頭:“就說太倉。”
想了想,他又道:“順路提幾大未婚先孕,嫁進門卻不寵之事。”
“小的知道了,小的必給爺傳的轟轟烈烈,妥妥當當。”
衛虎說完,謝歧擺擺手讓他離開。
第二日,府里下人就開始陸續提到崔郁林。
“對啊,我可是有時候沒見過崔小子了,是不是自打他跟大爺去徽州後,這人就再沒回來過?”
三三兩兩的掃灑婆子湊在緹綺院里,討論著崔郁林。
“往日崔小子最跟在大爺邊,可這麼久都沒見著,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一婆子嘖嘖兩聲:“我可聽說了,昨兒有個人來找崔,說了幾句話後,崔就哭天搶地的,人都險些沒厥過去。”
“這麼嚴重?”
“是呢,不知遭遇了什麼。”
謝序川剛醒,就聽見幾個婆子在院中嘀嘀咕咕的,他走近聽了兩耳朵,就聽見崔得知崔郁林死訊的消息。
他頓時臉發白,忙開口:“你們說的可是真的?昨日真有從太倉來的人找崔伯父?當真是太倉?”
“大爺。”
幾個婆子嚇了一跳,見謝序川沒有責怪的意思,便點頭道:“是啊,都瞧見了呢,就是太倉的。”
“對的,對的,大廚房的三丫頭說聽見哭聲了,凄厲得很呦。
“大爺,你說會不會是崔小子,出什麼事了?”
其中一個年歲大些的,直接問道:“大爺,您跟崔小子關系最好,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怎麼這麼久都不見他?他先前還讓我給曬些桂花,我桂花曬好了,他人到哪里去了?”
每問一句,謝序川的臉就白上一分。
他猛地退後幾步:“崔伯父他……他人呢?”
“說是找人去了,昨兒就走了吧?連夜離開,東西都沒收拾呢。”
“走了……”
跌跌撞撞回了房,謝序川當啷一聲將房門關上,自己一個人呆坐在屋中。
這段時日,好不容易將崔郁林慘死海上的痛苦平息下去,今兒一早,又悉數回籠。
“郁林……”
謝序川紅著眼,去眼中水霧。
崔是謝家織機房的管事,他的手很巧,可以照著圖紙制作,或修葺各種織機。
崔伯雖在謝家做工,卻與其他長工不同。
他小時候,是跟崔郁林一起在謝家長大的。
崔母過世的早,崔伯父就郁林一個兒子,父親看一個鰥夫照顧孩子不容易,就把郁林放在自己房里。
小的時候,郁林就比謝歧跟他更親近。
他仗著祖母溺,母親疼寵,做過不淘氣事。
小時候祖父有個價值不菲的舶來鏡,他時好奇拿來擺弄,卻是不小心掉在地上,摔了個碎。
郁林知道他害怕祖父,便將這事攬在自己上,險些被崔伯父打死。
還有一年夏天,他看家中池塘開了荷花,便跳下去想要摘了送給沅珠。
怎奈池水比他想的深得多,一跳下去他就慌了,險些沒淹死在池中。
被人救上來後,母親頭一次打了他耳。
父親舉著長要用家法,也是郁林跪在地上,說是他鼓自己下池子里采荷花的。
母親當時聽了這話,狠狠一耳,將郁林得大半個月聽不見聲響。
還有一年,他生了痘。
那病傳染,母親將他關在房中不讓他外出。他嫌無聊,郁林便翻窗進來陪他,給他帶各種閑書打發時間。
他曾問郁林怕不怕染病,郁林說不怕,怕就不來找他了。
那時候,他與崔郁林再好不過,是主僕,亦是手足。
甚至就連沅珠母親過世,他娘親不讓自己出門,怕沾染沈家的白煞,讓他染病,也是郁林站在墻下,讓自己踩著他翻墻出去。
那時他們年歲小,量也短,他踩著郁林的肩膀還是翻不出去,郁林就讓自己踩著他的頭,翻墻去找沅珠。
沅珠母親過世,他太想去見沅珠,所以也照做了。
郁林為他做過很多事,從未有過怨言。
甚至有一次,他二人跑進戲班後臺,看戲子上妝被抓住,也是郁林掩護著他,讓他快些跑。
他心下害怕,便一個人逃走了。
後來郁林被班主抓到,死都不肯說他是誰家的孩子,更抵死沒有將他供出……
那一次,郁林被班主了十幾鞭子……
他知道,郁林從來都不是膽小懦弱的人,郁林不想出海,并非貪生怕死,而是擔憂江紈素與腹中的孩兒。
若出了什麼差池,自己心之人和骨,必然沒有活路。
是他,是他一直催著郁林上船,讓郁林用命去拼一份前程。
也是他,親手在郁林上,了一道催命符……
想到崔伯臨老,還要經歷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謝序川就覺口堵著一團愧疚,咽不下去。
要不是他,郁林本不會慘死。
江侑倒臺,江家沒落,若不是他執意讓郁林出海,郁林此時怕是早已抱得人歸,跟紈素婚,幸福滿了吧。
想到此,謝序川再也忍不住,咬住手臂無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