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金堂，一片寂靜。
傍晚時分，謝三娘的素雪齋傳了消息，讓謝家各房晚間到裕金堂來，說是有重要事宣布。
花南枝一直伺候在謝三娘邊，得了謝三娘的令，早早告知謝泊玉父子的狀況。
所以謝泊玉和謝序川，更早得知謝三娘不佳，怕是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謝序川心中難，強忍著淚心酸許久，謝泊玉則坐在屋中沉默不語，難得翻出水煙，連咳帶嗆地了一晚上。
謝承志夫妻來的時候，還不知是什麼事，只是他夫妻二人做賊心虛，怕先前騙銀子的事東窗事發，因此也算老實，一言不發坐在角落，看著極其乖順。
謝敬元到時，謝序川正半扶著江紈素，將小心翼翼攙到榻。
沈沅珠與謝歧來得最晚，謝歧手中托著半大的木匣，進屋後放在手邊的桌幾上。
他也不知里面是什麼，只是見沈沅珠出門時捧在手上，怕熱、累，這才搶了過來。
最後進門的，是穿著一素布麻的謝山。
謝山手中纏著一串檀香木手串，走進屋時徑自撥弄，時而發出咔咔聲。
見人都到齊，花南枝面肅沉，一字一句道：“今兒找大伙兒來，是因為老太太的……”
頓了一下，視線晦地掃過謝歧夫妻：“不大好，所以想大家來看看。”
“什麼？咱娘子不好？咋個不好了？是要……”
鄭淑站起，朝花南枝直瞪眼。
謝承志也道：“好啊，咱娘康健的很，怎麼你大房照顧幾日，人就不了？
“老太太手里可有不好東西，你們大房，別是起了什麼不該起的心思吧。”
說著，謝承志就要去找謝三娘。
“放肆，你說什麼胡話呢？”
謝泊玉一拍桌子：“往日你混不吝的我不管，如今可不是能任你撒潑的時候。
“你給我老實坐下，看咱娘有什麼話要說，有什麼要代。
“往日你要吵要鬧，我不攔著你，現在不行，現在你就給老老實實閉在一旁候著，否則別怪我翻臉無，不認你這個兄弟。”
難得發怒一次，謝泊玉語氣肅然，聽得花南枝和謝序川都有些驚訝。
就連謝敬元都抬頭看了他這大哥一眼，隨後將想要跳起來的謝承志一把按住。
謝三娘最疼謝序川，知道這消息後，謝序川便一直傷心萎靡，紅著眼、酸著鼻呆坐在一旁，不知想什麼。
直到見了沈沅珠夫妻後，江紈素湊到謝序川邊，拿了帕子一點點他面上沒有的淚，他才有些反應。
謝歧和沈沅珠對視一眼，實在裝不出什麼樣子，便雙雙低頭盯著手邊的木匣，好似看寶貝一般。
謝瑢一如既往地怯，只在謝盈壽遍地跑的時候，才會上前拉扯一番。
花南枝將眾人反應收眼底，重重一嘆。
“老太太下午代，讓晚間都去素雪齋，至于有什麼要代的，我也不知了。
“若不想去的，現在也可回了。”
說完，花南枝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轉往素雪齋走。
謝承志看了眼鄭淑，鄭淑朝他眉弄眼，生怕去晚了占不著便宜。
謝敬元沉默上前，其余人隨而後。
沈沅珠也跟了上去，謝歧站在原地沒，沈沅珠回過，踩在他腳上。
謝歧回神，知道花南枝那話不過說說而已，若今兒真不去，怕是蘇州府人的唾沫星子能給他淹死。
眾人浩浩去了素雪齋，唯獨謝山半路離開，不知去了何。
仿佛從來都不曾出現過一般。
素雪齋彌漫著濃郁藥香，盛夏里門窗閉，本不小的屋子卻顯仄，讓人難以息。
鄭淑剛進屋，就著鼻子，謝承志拉一把，對方這才不不愿地松開手。
謝三娘躺在床上，面頰凹陷臉青黃，看著的確十分不好。
“母親。”
謝泊玉上前，半跪在地上握住謝三娘的手。
他語氣哽咽，大的中年漢子此時眼中猩紅，說不出一句話來。
前些日子，他看自家老娘還不錯，怎麼這麼突然就……
側過頭去眼淚，謝泊玉輕輕呼喚謝三娘。
謝三娘緩慢睜開眼，拉著謝泊玉的手喊了聲：“老大……”
睜著眼，似乎在尋找什麼，只是病中眼神混濁，好似看不清人一樣。
視線在屋中掃過，看見沈沅珠時，謝三娘剛想說什麼，就見謝承志幾步助跑，噗通一聲跪在床邊，瞬時將謝泊玉歪到一旁。
“娘，娘啊，你可不能丟下我們撒手而去啊。”
謝承志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拉著謝三娘的手久久不松：“娘啊，你若去了，咱們家可怎麼辦啊？
“咱家可不能沒有你……”
邊說，謝承志的眼珠子邊滴溜溜地轉。
老太太的己可不算，也都收在自己手中。
枕頭旁那個紫檀匣子他可不陌生，以往沒婚前，沒讓老太太給他補零花。
那些個銀子，可都是從這個紫檀匣子里拿出來的。
“娘……”
思及此，謝承志猛地撲在謝三娘上，手在老太太脖子上了一圈。
老太太有串家傳的翡翠珠子，價值連城，這些年他要了幾次都沒能要到手，可不能讓大房藏了去。
謝承志的作并不明顯，除了躺在床上裝病的謝三娘，其余人并未察覺。
謝泊玉見自家弟弟悲痛絕的模樣，心里好了三分。
老二，只是子混賬了點，但骨子里還是好的。
見丈夫哭得賣力氣，鄭淑也不甘示弱，嗚嗷嗚嗷嚎了起來，沈沅珠在最後面著，提了帕子按在口鼻。
謝歧站在邊，神木然。
看著瘦弱一團的老者，謝歧目復雜。
他以為自己是恨這個莫名厭惡他、待他的祖母的，可如今見人都要去了，便又不覺如何恨了。
兒時他恨謝三娘和花南枝，是因為恨們從不將自己放在心上，從不疼他、他……
如今……
謝歧微微挑眉，看了眼旁的沈沅珠。
伴著謝承志的哭聲，屋開始響起此起彼伏的啜泣，其中謝序川噎得最是厲害，聽的謝三娘心頭酸。
好不容易跟花南枝齊力將謝承志掀翻下去，謝三娘這才深深口氣，轉頭看向沈沅珠。
抬起手，直直指著沈沅珠，口中喃喃，不知說些什麼。
看著對方這模樣，沈沅珠掩飾在巾帕下的，忍不住輕輕揚起。
今兒的重頭戲，才剛開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