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序川被說得生生冒出個寒。
是啊，沅珠自無人依靠，會本能地敬仰強大、且能庇護之人。
如今他日日頹廢，在沅珠眼中，豈不跟以往最瞧不上的無能紈绔一樣了？
而謝歧，用一批褪紅綢在蘇州府打出了名聲，在沅珠眼中，他就是那個能給予安穩、令安心之人了吧？
謝序川牙關咬，突然發覺自己已經讓太多人失了。
若沒與紈素婚之前，他有後悔之心，尚且能撥反正，如今木已舟、大局已定，他心中後悔只會為自己徒增煩惱。
趁著沅珠與謝歧尚沒有生出太多愫，他是不是……
還有機會？
看著謝序川的眼神一點點堅定，江紈素這才放下心來。
郁林已死，這一生不期盼旁的，只要能把郁林的孩兒養長大，讓他過一輩子富貴悠閑的生活就夠了。
這是謝序川欠的，也是欠郁林的。
思及此，江紈素本想問一下崔的近況，可如今這份，也不好讓謝序川覺得還在記掛崔郁林……
人，各有不易，但若逢場做戲做得好了，大抵也可輕松許多。
江紈素勾起一抹笑容，溫溫地鼓勵了幾句。
已想明白，自己與謝序川并非真夫妻，想要恩有加是不可能的，但謝歧說的沒錯……
只要牢牢抓謝序川，坐穩謝家大的位置，安富貴尊榮，其他的又哪里重要了。
想著頭戴帷帽去看江家被抄，江家人狼狽離城那日的場景，江紈素便心有戚戚。
“序川，既然祖母發話，要讓謝家從樣布比試中拔得頭籌，這人，只能是你。
“你要讓沅珠知道，謝歧……永遠都比不上你。”
“你說的對……”
謝序川抿得的，與謝歧比個高低的心思，從未如此強烈過。
奔忙了半日，江紈素已經累極，回到房中，喊來了雪青。
“平日都是紫棠在我邊照料多一些，謝家人對你并不算悉，所以我有件事代給你做。”
雪青點頭：“小姐您說。”
“這幾日，你空多往茜香院那頭走走，沈沅珠邊有個丫鬟苓兒的，子跳又沉不住氣，你閑來無事，與多玩在一。”
“小姐需要我找苓兒做什麼？”
“其余的你先不必理，只要與好，總歸有能用到的那日。”
雪青應下，江紈素疲憊，轉頭睡了過去。
與謝序川離開，謝泊玉夫妻的爭吵卻沒有停止。
聽著謝泊玉講述，要如何在繡圖之上做文章，花南枝道：“你明知母親的意思是需要新的染譜。
“我謝家如今，只有三兩可作為招牌，這些，本不足以再進一步，為皇商。
“母親本意，也是想通過這次郡王府的事，讓沅珠將染譜拿出。”
謝泊玉道：“母親不是說給了兩干，與五千兩白銀？一個子著染譜也無用，許是為幫謝歧，也就拿出來了……”
“謝歧？你怎能如此輕飄地說出這種話？他已經占了序川該有的東西，這染坊的干，絕對不能給他。”
謝泊玉擰著眉：“謝歧占序川什麼東西了？這些年來，家中對他什麼樣子誰還不曉得？
“有什麼恩怨，也都是老一輩的事，謝歧終歸是無辜的。”
“他無辜什麼？有那樣一個娘……”
花南枝抿，將口中話全都咽了下去。
謝泊玉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序川做了對不起沈家的事，我是沒有臉面找人家索要染譜。
“我去機房了，其余事隨你。”
一如往常一樣，謝泊玉也真應了他的名，淡泊名利。
可花南枝卻難得，這人事事不理，看似高潔，可哪一次不是得沖鋒上陣，在前廝殺？
若非謝泊玉不作為，又何苦煩心這些瑣事？
眼中一酸，花南枝冷笑出聲：“好好，既然他不慕名利，我又何必費盡心思？”
花南枝揮揮手，讓庫房管事去采購生，其余的，也不管了。
大房這邊，因夫妻不同心而消極不作為，二房那頭，倒是喜得眉角眼梢都不住。
“老太太這話，是真的嗎？”
謝承志聞言哼一聲：“當然是真的，沈沅珠不想出染譜，先前老太太又親口發話，說不再過問染譜一事。
“哪兒想，你就說哪想就這麼巧了，出了郡王府老太妃過壽宴這檔子事。”
將房中水煙拿起來，謝承志噠噠了兩口：“要我說啊，也是這新上任的提督織造有點門路，不然你看，往年這種事，何曾落在咱民間織染坊上了？
“想來是那元公公要做出一番政績，這才尋的門路。”
鄭淑揮手扇了扇鼻前的煙霧：“那你說，元煦這一遭，能沾不油水吧？”
謝承志冷嗤一聲：“眼皮子淺的東西。”
他磕了磕煙槍：“我就這麼給你說吧，這元煦野心大著呢。
“那集霞莊東家的背後是元煦，但他卻拿了謝家的織錦，大張旗鼓在蘇州府吆喝，你說這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
謝承志哼一聲：“蠢貨，自然是告訴眾人，想要在郡王府這場比拼里奪魁，必須拿出真功夫來。
“最低限度，也不能比謝家那幾匹牡丹圖差！”
一口煙吐出，謝承志又道：“這事兒，就是元煦與集霞莊東家做的一個局。
“謝家的織錦，那是一般人能織得出來的嗎？集霞莊真把那東西，當樣布了，哪怕奪魁他能織出五百匹差嗎？
“不能，本不能。
“能超過那幾匹牡丹圖的樣貨，那是給尋常百姓用的東西嗎？”
舒坦地吐出一口煙，謝承志咧一笑：“所以我猜，這元公公，明面是為郡王府老太妃過壽誕選織坊，實際啊……”
鄭淑就見他邪肆一笑：“本就是暗中在挑皇商備選。”
“這一次奪魁，才是能為元煦自己人的唯一途徑。”
看著鄭淑一臉驚訝，謝承志哼道：“所以兩織坊干、五千兩白銀又算得了什麼？
“這一次，我要將謝家踢出局，自己奪魁。
“將來這謝家染坊，只能是我謝承志的謝！”
鄭淑聞言激得渾直打擺子，謝承志見如此，嘖一聲道：“所以我們要趕在所有人面前，先拿到沈沅珠手里的《沈家染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