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序川走過去,抬眼就看見被撕扯壞了的《沈家染譜》。
他眼中閃過一震驚:“祖母,這……沅珠的染譜是您……”
“不是。”
謝三娘道:“你二叔慫恿棉荷來的。”
“那我們……”
謝序川垂著眼:“應當還給沅珠。”
謝三娘道:“你當沈沅珠不知道染譜是被你二叔拿了去?如今耕織圖已換,兩家當年約定也算完,事雖不圓滿,但最終結局是好的,不如將錯就錯,如此下去。
“你若想把染譜還給沅珠,我也不過問,左右我已讓人謄抄一份,送到謝家織染園子去了。”
謝三娘有些疲憊:“事給你,你要是想到沅珠面前,親自解釋一番自家有個狗,到侄媳婦屋里去的二叔,你就盡管去找。
“只是莫說祖母沒提醒你,這染譜沅珠為何一直不愿拿出來,你心中應當有數。”
謝序川聞言,頭垂得更低。
他怎麼不知道?
沅珠一直不把染譜拿出來,不過是因為他背叛了二人的誓言。
可他是有苦衷的。
謝序川低頭,看著手里的染譜越越。
“我知道了,孫兒會好好利用染譜,大祖業。”
也唯有如此,他才有機會……
手越收越,直至最後無力松開。
認命般隨後翻開染譜,謝序川低頭看了兩眼。
取雲山藍草,每靛百斤石灰八鬥,槐米三升……
謝序川看著,隨手翻過,可不過片刻又重新翻了回去。
天水碧……
他眉心鎖,腦中突然浮現出小時候一段記憶。
他與沈沅珠年訂婚,兩家當時換技後正是生意大有起,發展正勁的時候。
兩家走得也十分親近,一月當中,他有十天都住在沈家。
謝序川腦中記憶有些模糊,他只能約想起季知意抱著沈沅珠,而他在一旁打瞌睡。
季知意輕拍著沈沅珠,口中念叨的就是天水碧的染方。
“季嬸嬸,這名字真好聽。”
季知意聞言,溫解釋道:“天水碧不名字好聽,染出來的也十分奪目,想要染天水碧,需取戴雲山的蘭草,于白後三日刈之。”
“嬸嬸,那是什麼意思?”
季知意溫一笑:“就是說將藍草在白後第三日割下,然後每靛百斤放石灰三鬥,槐米一升……”
謝序川記得季知意曾說,任何一個步驟,都需要嚴格按照染方來做,不然要麼容易出不均,要麼就是鮮亮程度不夠。
可手里這染譜……
謝序川的眉頭越皺越,一時有些弄不懂眼前況。
“怎麼了?”
“沒事。”
謝序川道:“孫兒一會兒就去織染園測試染方。”
謝三娘點頭,揮揮手讓他離開。
回到緹綺院,謝序川的手仍舊沒有松開。他捧著染譜,心頭有無數猜想。
江紈素見他這個模樣,不由溫聲開口:“序川,你這是怎麼了?可是哪里不舒坦?”
“沒……”
謝序川想了想,抬頭對江紈素道:“沅珠的染譜,是被二叔了去。”
“我知道。”
“你知道?”
江紈素嗯了一聲:“祖母的態度擺明不想沅珠追究此事,可見多半是家中人走的。
“只是我不知是哪一房,如今看來,二叔也著實太……”
捂著,沒將難聽的話說出口。
謝序川眼神微暗。
其實這些事他并非看不懂,他只是不愿將二叔想得如此卑劣。
謝序川垂下頭,將手中染譜往前一推:“這是祖母方才給我的,讓我去織染園試驗染方。”
“祖母將如此重要的事給你,是看重你,這是天大的好事。”
看著泛黃破舊的染譜,江紈素只覺心臟跳得極快。
走上前,輕輕了。
這就是讓整個蘇州府上下趨之若鶩的《沈家染譜》?
謝序川沒注意到的作,仍兀自思考著什麼。
半晌,他搖頭道:“不對。”
江紈素一愣,收回了手:“什麼不對?”
“這染譜不對。”
將自己的記憶跟江紈素說了後,謝序川道:“我分明記得當時季伯母說的是石灰三鬥,如今怎麼會變八鬥了?”
江紈素:“是不是你年紀小,記錯了?”
抬手拿起染譜,翻到天水碧那一頁,輕聲道:“你瞧,它這上頭寫是槐米三升,你是不是將它與石灰記錯了?”
聽這樣一說,謝序川也猶豫起來。
他那時候年紀還小,或許是……
“不對。”
謝序川道:“沅珠母親從很小的時候就教沅珠背誦《沈家染譜》,每日更是念著這東西哄睡。
“天水碧的方子我雖記不起全部,但是石灰三鬥應當不會錯。”
他與沅珠定親多年,季伯母拿他做親子對待,所以在教導沅珠染方的時候,從不曾避諱他。
那時候他雖然年紀小,也聽不進這些東西,但來來回回次數多了,總有些印象。
江紈素見他說得篤定,不由道:“若你說的是真,那就說明這染方有問題。
“若這染方是假,那……”
謝序川紅著眼:“定是二叔了染譜不想拿出,所以故意寫了假的送到祖母那。
“不行,我要去找二叔。”
謝序川剛站起,就被江紈素按了下來:“就算你去找二叔,他也不會承認的,反而會將事鬧得越來越大。
“如今首要之事,是先去驗證染方真假。若你與二叔鬧得染譜的事人盡皆知,屆時織染園那頭又真的染出了天水碧,這……”
江紈素搖搖頭:“那時候還不要讓二叔反咬上一口?”
說完,看著謝序川,憂心忡忡道:“假設染譜真的有問題,也未必就與二叔有關。
“畢竟這染譜……也不只經二叔一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