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卿安驚目抬首去。
只因他知道，喊這話的人不是別人，而是張凡！
張凡此刻站了出來，直面蘇道：“蘇公，我且問你，土地政令于國而言可是國朝基，民生命脈？”
蘇悠悠頷首：“自然。”
“既然蘇公也知，那怎能因幾句話就輕易將那政令敲定？”
“我非幾句話而敲定，而是得諸世家豪紳請愿，與戶部商議之後的結果。”
張凡目一凜，朗聲道：“蘇公此言差矣！世家豪紳有田宅千頃，食無憂，他們所請之愿，當真會顧及到黎民百姓？既又說要為國儲糧，那為何他們現下糧食多有富余之際他們也不做表示？依我看，他們不過是想借儲糧之名，想要更方便吞并小戶薄田罷了！”
蘇深沉凝：“張公未免想得太多，太過悲觀絕對了吧，如如今況而言，頒布此令就是有利國朝之舉。”
“有利國朝？”張凡掃向隊列中某個位置一眼，再道，“且不說如今朝中有多出自世家的同僚，又有多人與那些豪紳盤錯節，就私下商議定出的結果，焉能夠確保公正？！
“且此政令無疑是在向世家豪強傾斜，良田匯集，屆時小農耕作無依，流民漸增……”
“夠了！”蘇喝道，“張凡，我念你是一朝相公已對你一再忍讓，你胡攪蠻纏，空口污蔑在場諸多同僚之公心，可是想要打造你的一言堂！”
張凡氣滯。
他怒目瞠視，膛起伏不止。
他忽地質問：“所以這天下萬民，只看世家子弟麼？寒門百姓皆是牲畜麼！”
“如此國朝基何以穩固？！民生命脈又系于何？！”
話落，他摘掉幞頭擲地：“如斯如斯，我還有何面著這一袍！還有何面食生民俸祿！”隨即毫不停歇地沖向殿中立柱。
徐卿安驚目：“張公！”
第63章
徐卿安到底是慢了一步。
他手拉上張凡的袂時,張凡的已然以不可阻擋之勢沖向了殿柱，縱然因徐卿安的拉扯張凡緩了速度，但最後撞的力度仍是不小。
一國相公竟就這樣被得在金殿上撞柱以死明志。
大殿之上一片愕然。
上栩亦被殿中的場景震驚到，事發生的第一時間,便一下開垂簾站了出來。
“快宣太醫！”
殿中,徐卿安跪地將人攬著,他看著懷中的人輕。
“二郎……二郎……”
他每一次喊之前都無聲張了張，徐卿安知道他想喊的是什麼。
周景知在這里，他心中守護的陛下在這里。
“我在……”徐卿安握他的手，讓他知到他的溫度,“我在。”
“老師放心。”
——
此事之後，朔朝戛然而止,新政的章程推進自然也被擱置，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太極宮人流涌亦是久經不止,太醫院近乎所有太醫都聚集于一間偏殿之中。
里間睡榻上，張凡額角的傷口已被理，但是人仍在昏迷之中。
徐卿安眸凝重，臉上的焦灼不可掩蓋地在外間守候著。
“呼吸微弱,毫無意識，恐怕傷到了本。”太醫對上栩嘆聲道。
上栩聲音低沉：“無論如何，先將命保住再說。”
太醫再輕聲嘆，說只能盡力一試。
上栩便將目再度落到了一旁那著緋紅袍、蹙眉無言的青年。
張凡溫和,平日里和而不爭,為多年從未聽說過他與誰發生過口角,甚至因為脾氣太好還顯得頗有幾分逆來順的覺，而這也是當年他能被蘇選為相公之一的關鍵原因。
可是如今，人人都以為的好脾氣、任人拿的“弱”相公,今日竟為阻可稱“國朝第一人”的蘇相的新政，當庭撞柱尋死。如上栩這樣旁觀了此事的外人都久久不能從中平復，更別說徐卿安這樣與張凡關系甚篤的學生了。
“娘娘，人來了。”
青禾步殿，到上栩邊輕聲。
上栩在此時收回了落在青年眉目間的目。
而徐卿安也抬了眸。
“子！”
青禾話音落下時，徐卿安便看見後跟著的人是荀。
荀與徐卿安對上一眼，但駐足時仍先向上栩行了禮：“草民參見殿下。”
“之前見識過荀大夫的醫，今日張公況又急，我便派人將他請來了宮里，而那時又見你守在張公榻邊，我便沒有將此事提前告知你。”上栩向荀虛抬了抬手免禮後向徐卿安道。
徐卿安垂眸寞聲：“剛才見老師遇險，一時生了慌，忽略了許多細節，讓娘娘費心了。”
現下況上栩也不多說，直接對荀道：“好了，況急，先別說這些了，荀大夫快些進去吧。”
荀點了頭，由太醫院的人領了進去。
然而他剛進去不久，就有宮人出來道：“娘娘，荀大夫說他有東西落在了
住，想請娘娘差人去幫忙拿一下。”
上栩疑道：“什麼東西？連太醫院也沒有麼？”
也就在這時，寡言許久的徐卿安開了口：“娘娘不知，子行醫有諸多自制的醫和藥，他用了這麼多年也早已有了習慣，所以一般不用他人之替代。”
徐卿安一開口，上栩便突然想到：“你與他相識多年，當是對他諸多習慣都已悉，他又恰好住你府上，不如就由你跑這一趟罷。”
徐卿安頷首：“張公本就是我老師，這一趟也著實該由我去。”
——
徐卿安騎了快馬出宮，一刻不停歇地直接往府宅趕去。
果然，在他下馬回府時，顧籌正在府中等他。
“郎君。”
徐卿安快步上前，抬手止了顧籌的禮，又直接道：“我剛在宮中聽子那話便知府中有急事。怎麼了安策，可是哪里發生了要事？”
顧籌沉眉斂目，先問：“看郎君臉不太好，不知張公況如何了？”
徐卿安微搖頭：“還不確定，只現在仍在救治著。”
房中沉寂一瞬。
“先說你那邊的事吧。”徐卿安率先開了口。
顧籌點頭：“屬下今日是有兩件事要報于郎君，一件是與阿箏世相關，一件，是郎君之前吩咐去查的趙王世子之事。”
——
顧籌先說到阿箏的事：“派出去的人從阿箏娘子的原本的姓氏和那把趙軍匕首為切點開始調查，果然查到當年趙王親事府中有一個姓姚親兵校尉，不過巧的是那親兵校尉在陛下登基後不久、趙王封號封存後就沒了下落，聽說是當時他自行請退的。”
徐卿安問：“可有他家中人員相關的信息？”
顧籌道：“他過親，有一兒一，但後來都與他一起下落不明。”
徐卿安思忖：“阿箏好像也有一個弟弟……”
顧籌輕“嗯”：“所以那姚姓親衛極有可能與阿箏有親屬甚至父關系，最主要的是，按時間信息也都對得上。”
徐卿安再問：“可有那校尉的詳細生平？”
顧籌從袖中取出一本冊子遞過去：“都在這上面，此人原是軍出，後在趙王封王開府後就被調去了趙王的親事府做了趙王親衛，後再跟著趙王赴平州就藩。”
徐卿安將冊子大致掃了一眼：“嗯，看來此人和阿箏的關系八九不離十了，之後得空我將這些信息都說與阿箏，看看能不能幫想起什麼。”
“另一件事呢？”徐卿安合了冊子，放下後抬眼問道。
趙王世子，亦是當今圣上。
顧籌對徐卿安突然調查此事的緣由并不清楚，但亦心知這事并不簡單，他道：“當年趙王封號封存後，趙王府中的僕從也都被遣散或安排了不同的去，但好在去調查的人尋到了一個當年在趙王府院侍候的嬤嬤。”
“說在的印象中，當年的小世子好像確實有眼疾，不過不在近前侍候，是什麼況并不太清楚，只當時有過這樣的說法，不過也持續多久就再無消息了，甚至那事連院都沒傳出過。”
熙寧七年初，在趙王的賀歲折子里還夾了一封信。
趙王在信中寫到其子雙眼似對紅綠兩的分辨不太敏，為解決這個問題，期間他也曾問過趙王府的醫，但醫對此也沒有好的法子，故而他才寫了信到京城向當時的皇帝周景知求助，想看看太醫院的太醫們有沒有辦法。
親王世子有這樣的疾自然是不容擴散的，所以在一經發現小世子雙眼有不對時，趙王府的院便封鎖了消息，周景知也是私下請的太醫院中資歷最高的太醫過來詢問。
只是太醫院的太醫也并無能夠解決的辦法。
于是，周景知便又寫了信給荀，讓他京商議此事，結果那年上巳夜劇變，那讓荀京的信竟了他自己的救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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