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回京城前一夜,月正好。
荷娘走在回客棧的路上,葉聽白跟在後。
“明日,陪我去個地方。”
葉聽白忽然開口。
荷娘腳步一頓。
“哦?是何?”
“媧娘娘廟。”
荷娘的心猛地一。
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第二日,兩人悄悄去了廟里。
沒有旁人,只有裊裊香火,和慈悲的神像。
葉聽白拉著的手,跪在團上。
他沒有許愿高厚祿,也沒有祈求權傾天下。
只是側過頭,深深地看著,一字一句,烙印般刻進心里。
“我葉聽白對媧娘娘起誓,此生此世,唯林小荷一人。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荷娘的眼眶瞬間紅了,看著這個為放棄原則的男人,很難不被。
回京的路上,車隊行至揚州地界,被一陣喧鬧阻了去路。
只見一個錦男子,正對一個纖弱的手腳。
那衫半褪,哭得梨花帶雨,惹人憐惜。
“住手!”
荷娘想也不想地出聲喝止。
救下後,才知細柳。
是個被家人賣掉的揚州瘦馬,因不從恩客,才被當街毒打。
荷娘了惻之心,決定帶一同上路。
細柳千恩萬謝,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總是怯生生地看著眾人。
只是,當的目越過荷娘,飛快地在葉聽白臉上一掃而過時,那眼神得像一片羽。
荷娘的心,卻沒來由地咯噔一下。
回京的路,漫長又微妙。
那名細柳的,姿。
眉眼間總含著一抹恰到好的怯意,說話聲細如蚊蚋,總能激起人的保護。
似乎很懂得如何取悅男人。
卻又總將那份魅,藏在純真無辜的表象之下。
馬車稍有顛簸,便會發出一聲極輕的驚呼。
正好不偏不倚地,倒向葉聽白的方向。
卻又在即將到他時,猛地頓住,紅著臉低下頭,小聲道歉。
“侯爺,我……我不是故意的。”
葉聽白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子往旁邊挪了挪。
離更遠了些,他周的氣瞬間低得駭人。
荷娘端坐著,面無表地看著窗外,手指卻將一方帕絞得變了形。
裴玄策斜倚在對面,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他忽然輕笑一聲,湊到荷娘邊。
“公主,你看這江南的水土,就是養人。可若是待久了,人也容易被這氣迷了眼,分不清好壞。”
他意有所指,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車的人都聽得清楚。
葉聽白的臉更黑了。
裴玄策卻不管他,自顧自從食盒里取出一塊致的桂花糕,遞到荷娘邊。
“京城可沒這麼地道的點心,嘗嘗?”
荷娘還沒來得及反應,葉聽白已經冷冷開口:“不喜甜食。”
“哦?”裴玄策挑眉,“葉侯爺倒是清楚。可我瞧著,公主更不喜酸的。尤其是陳年老醋。”
兩個男人目在空中鋒,火花四濺。
一旁的陸羽默默為荷娘續上一杯溫茶,輕聲道:“公主若覺煩悶,靠著歇會兒吧,還有一日便到京城了。”
他永遠是那般溫潤妥帖,像一安穩的港灣。
終于,巍峨的京城城門出現在眼前。
文帝與張如許早已在宮門翹首以盼。
見到荷娘安然無恙,張如許的眼淚當場就落了下來,拉著兒的手怎麼也看不完。
文帝看著荷娘後神各異的三個男人,目在葉聽白上停留了最久。
那眼神里有審視,有探究,最終化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
他默許了葉聽白的存在,也給了荷娘最大的面。
“荷兒乖,朕已命人將你的公主府修葺一新,就在宮城邊上,你隨時可以搬過去住。”
這話一出,葉聽白的眉頭便擰了起來。
荷娘卻福了一禮,聲音清脆:“謝父皇。兒想等公主府收拾妥當了再談婚事,有些舊賬,也該趁著住在宮外,好好算一算了。”
口中的舊賬,指的是誰,葉聽白心知肚明。
他想反駁,可看著荷娘那雙清亮堅定的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年關將至,新落的文心公主府第一次設宴。
滿桌珍饈,人卻不多,只有最親近的幾人。
文帝與張如許坐在上首,看著小輩們熱鬧,臉上是欣的笑。
宴席間,那沒有硝煙的戰爭又開始了。
葉聽白夾了一塊剔好刺的魚,放進荷娘碗里,作霸道又笨拙。
“多吃點,瘦了。”
話音未落,裴玄策的筷子已經了過來。
將那塊魚夾走,換上了一片鮮的鹿。
“魚寒,公主子弱,還是吃這個溫補。”
他對著荷娘眨了眨眼,笑得像只腥的狐貍。
葉聽白手里的銀筷幾乎要被斷。
陸羽不參與他們的爭鬥,只是將一盅溫熱的燕窩羹,輕輕推到荷娘手邊。
“公主,潤潤嗓子。”
荷娘看著碗里堆小山似的菜,有些哭笑不得。
裴玄策舉起酒杯,敬向葉聽白,眼神卻瞟著荷娘:“葉侯爺,本王得提醒你一句。一日未曾大婚,公主便不是你一人的。某,就還有機會。”
陸羽也跟著舉杯,溫和的臉上帶著幾分認真:“在下,也是。”
葉聽白冷笑一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隨即一把抓住荷娘的手,當著所有人的面,在手背上落下一吻,目灼灼地盯著。
“我的人,誰也搶不走。”
荷娘臉頰發燙,想回手,卻被他握得更。
上首的文帝看著這三個,為兒爭風吃醋的頂尖俊杰,又看了看旁溫嫻靜的人,心中忽然生出一個念頭。
這皇位,坐著也累的。
不如……傳給老二,自己帶著如許,也去那江南,過幾天逍遙日子?
文帝給張如許夾了一筷子最吃的筍尖,慢悠悠地開了口。
“如許啊,你看這三個小子,為了咱們兒,一個個跟鬥似的。這皇宮里頭,是不是太憋悶了?”
張如許抬眼看他。
文帝放下玉箸,握住的手,掌心溫暖干燥。
“朕當了半輩子皇帝,累了。這江山,也該換個人來扛了。”
一句話,如平地驚雷!
葉聽白、裴玄策、陸羽,三個男人臉上的表,彩紛呈。
荷娘手里的湯匙“當啷”一聲,掉進了碗里,濺起幾滴湯。
“父皇……”
文帝卻沒看,只是專注地凝視著自己的妻子,眼神里是化不開的。
“老二那孩子,子或許不夠沉穩,但是有這幫小子從胖輔佐,倒也不會出什麼錯。這些年,朕忙于國事,讓你了太多委屈。這江山,朕就傳給他,算是……朕給你和皇後的一個補償。”
這天下,說不要,就真的不要了?
葉聽白眉頭擰了一個死結。
新皇登基,意味著朝局將迎來一場劇變。
二皇子是皇後的養子,對荷娘而言,這未必是好事。
只有裴玄策。
他端著酒杯,一不。
可他的腦海里,卻翻江倒海!
江南,那老道士的卦辭,再一次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母儀天下!
若是二皇子登基......
那這卦辭,豈不是一句空談?
還是說,有什麼更多的變數?
裴玄策看了一眼不遠的葉聽白。
又目如炬,死死鎖住荷娘。
這天下,未必,就是二皇子的!
若他為帝,那荷娘……不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後嗎?
那句“母儀天下”,原來應在這里!
他角那抹笑意,不知何時已經斂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幾乎將人吞噬的灼熱。
這場搶奪,從一開始,就不只是一個人那麼簡單。
而是江山,和。
何況,他也曾約聽到過葉聽白口中的,那些數字。
那些讓人臊不已的數字。
他知道,接下來替公主解毒的五十次。
自然是,能者舉止。
深夜來臨。
裴玄策走進暗,大掌附在一機關,緩緩按。
約的燭中,映著荷娘俏的臉,和葉聽白修長的指。
接下來,他看到了想象過無數次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