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大雪漫天,下了好久。
直到厚厚的一層,掩蓋了整個京城。
安寧宮燈火不熄,誰都知道今日是寧妃娘娘的生產之日。
謝塵站在宮門外,冷汗涔涔,只聽得見里頭子的痛呼和穩婆的勸聲。
還有一盆一盆往外端的目驚心的水。
雪一刻不停,謝塵雙肩上已經落了一層又一層,融化暈了華貴的布料。
子痛呼聲漸弱,謝塵眉頭皺,準備推門進去。
側的宮人為他打著傘,小聲勸道:“陛下……寧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不會出事的……”
但他其實心里也沒幾分底氣,子生產本就是極為兇險之事。
但他話音還未落下,安寧宮里的痛呼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嬰兒響亮的啼哭聲。
穩婆連忙出來報喜:“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娘娘生了!是個漂亮的小公主!”
一切似乎塵埃落定。
謝塵眸染上喜,立刻抬往里走:“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孤去看看寧妃……”
卻在下一刻,驟然聽見了里頭宮的哭音:“娘娘……娘娘您別睡啊……”
“娘娘……您快醒醒!”
“!!!”
謝塵眼前一黑,再也顧不得什麼腥之地沖撞龍的阻攔,直直推門而,然后與床榻上的虞寧兒四目相對。
下一秒,他愣住。
只見虞寧兒半靠在床榻上,長發凌,蒼白得像失去生命力的瓷偶,就連呼吸聲都很輕很輕。
他問:“怎麼回事!!!”
宮掩面哭泣:“回陛下,娘娘……似乎是出過多……”
謝塵只覺得渾在此刻瞬間結冰,從頭到腳都涼得極其徹底。
他幾乎是嘶吼出聲:“一群廢!”
“還愣在這里做什麼?快去請太醫!!!”
“否則孤就把你們全部殺了!!!”
此時,一只纖細素白的小手穿過錦被,輕輕地牽住了他的腕骨:“塵哥哥。”
謝塵形頓住。
他吸了口氣,頭發得厲害,半跪在虞寧兒的床榻邊,啞聲:“再撐一會好不好?”
“你還沒看過我們的兒……”
“寧兒你不能這樣……”
聞言,虞寧兒用盡渾力氣在他手背上吻了吻,滾燙的淚自上而下,從謝塵的手腕一直流到心間。
他紅著眼眶看,說不出話。
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在這種時候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把人留在邊。
虞寧兒輕輕咳了一聲,剔的杏眼里淚珠盈眶,卻笑了一聲:“你笨死了。”
謝塵低聲應:“是,我笨死了。”
笨到之前看不清,也不敢看清自己的。
虞寧兒又笑:“你是膽小鬼。”
謝塵聲音啞得能滴出:“是……我是。”
膽小到不敢為忤逆皇權,只敢在朝自己走九十九步后,才肯勉強往前走一步。
虞寧兒嗓音低下來,眼神放空,似乎在回憶什麼極為飄渺的事:“可我還是很喜歡你。”
“從那碗餛飩的時候就喜歡你。”
“他們都嫌棄我是鄉下來的,只有你……只有你愿意陪我。”
“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我愿意一直一直陪著你的。”
“……”
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某位來自天上的小神仙下凡,只是為了短暫地游遍人間,卻在此刻實實在在擾了年帝王的心。
謝塵半跪于地,死死抓著的手,淚水落,他毫未覺,只是一個勁地說話:“虞寧兒,我也喜歡你……”
“所以你不能走……”
“不能不能不能……”
他俯,泣不聲:“我求你……”
“不要走……”
“我求你……”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懇求,如此誠心。
可惜上天不憐于他。
意識散盡之際,虞寧兒發覺面前跪地之人瞳孔失焦,似乎有了殉的打算。
強撐著開口:“塵哥哥,你會是個好皇帝……”
剩下的半句“好好照顧我們的兒”還未來得及說出口,安寧宮重歸寂靜。
從此謝塵的世界里,夜夜大雪。
畫面在此停住了。
【謝塵的特殊獎勵已經發放完畢,現在帶宿主返回。】
后面的場景,謝驚月看過。
是謝塵瘋魔了三日,接著毅然決然地吞了落悔散的畫面。
謝驚月只覺得心口酸,強撐著了一口氣。
怎麼辦。
好像救不了謝塵了。
……
紫宸殿。
謝塵屏退了所有宮人,哪怕是一直伺候著的徐七海都不被允許留在殿。
然后他又咳嗽了一聲,跡目驚心。
記憶和在他的刻意回想之下已經恢復了大半,但是謝塵誰都沒有告訴。
他像凌遲一般去回憶,每次痛到無法呼吸的時候,在記憶里遇見虞寧兒的臉時,他又覺得這一切都甘之如飴。
窗外月依舊澄明,今日同樣是一個大雪夜。
燭火跳躍,明滅不定。
終于,謝塵執筆,開始在紙上一個一個字地落。
“鎮南侯府嫡虞寧兒,生于寒冬,養于臨水縣,時聰慧,開朗。
年時鴻然一瞥,自此孤命數、覆孤一生。
崇寧三年,宮為妃,心不穩,行事大膽,世人厭之,孤獨縱之。
崇寧五年大雪夜,誕下一,取名“驚月”,是為“驚擾月”之意。
然弱,薨逝于生產當日,此事是孤之過。”
謝塵頓了頓,只覺得眼眶酸,他吸了一口氣,繼續落筆。
“寧兒膽小,孤不忍一人赴黃泉,卻又實實在在讓等了十五年,此為孤之二過。
“如今落悔散之毒已深骨髓,謝之曄也已人,到了能扛事的年紀,孤不想再等。
孤只盼地下也有桃樹,能與寧兒共賞。
此事無關權謀,亦非權宜,乃孤之心愿,久藏未啟。”
他緩緩寫下“謝塵絕筆”四個字,又重重地咳出沫。
這份絕筆信的下面,是一份改立太子的詔書。
謝塵捂著。
若是到了地下,他一定要告訴他的寧兒,他們的兒想救他的。
他很高興。
可他實在實在太想虞寧兒了。
他不愿意再繼續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