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澄明,煙火映天。
謝驚月和李鶴眠在梅林的亭子里坐著,晚風徐徐吹過。
不知道是因為有手爐還是邊有李鶴眠,所以并不覺得冷。
然後懶洋洋地半靠在李鶴眠的懷里,仰頭看高懸的明月,著嗓音和他閑聊。
從上學的第一個朋友一直說到高考。
李鶴眠不太懂說的那些,只是認認真真地聽著,時不時斂著眼和討論一番,比如:
“語數英……是什麼?”
“手機……是什麼?”
“……”
謝驚月腦子昏昏沉沉的,強撐著和他解釋了一番,就看見李鶴眠單手勾著的一縷發,在手心里挲:
“聽起來和這里確實很不同。”
“若是可以,我也想和你一起……”李鶴眠頓了頓,有些猶豫地繼續道,“高考?”
一聽見這個恐怖如斯的詞,謝驚月酒都被嚇醒了大半,把頭埋在李鶴眠懷里,沒忍住笑了兩下:
“李鶴眠,你不許在這種時候說這麼掃興的話。”
“好。”
李鶴眠應了一聲,跟十指相扣認真道:“那你也不許回去。”
“永遠都不許,除非和我一起。”
他也笑了一聲:“不然就罰你天天高考。”
謝驚月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個太傅大人不愧是老師,還真是恐怖至極。
雖然謝驚月喝醉的樣子確實罕見,但李鶴眠終究不會忍心一直坐在外面吹風。
所以他只是在指尖克制地吻了吻,就吩咐青梨帶著回銜雲宮了,自己向宮門外走去。
結果李鶴眠還沒走出去幾步,就和一道冷的視線撞了個滿懷。
謝之淮獨自立于不遠一棵梅樹之下,白飄,揚起一浮月塵,臉卻冷得嚇人:
“你不該。”
“你不該親。”
“你不該和離得那麼近。”
聞言,李鶴眠步子沒停,路過他邊的時候,扯了扯領口,無意出冷白脖頸上一抹淡紅的胭脂印,曖昧繾綣。
不難看出是謝驚月主印的。
謝之淮咬著牙關,差點氣瘋了,他吸了一口氣,手心里是三整整齊齊的毒針。
就在他即將準備手的時候,謝之懷在他腦子里嘆了一口氣:“你現在了他的話,阿月會生你的氣。”
謝之淮停住腳步。
謝之懷繼續道:“也許還會不理你。”
“你想試試看嗎?”
這句話就像阻止惡鬼出籠的符咒一樣,百試百靈。
所以謝之淮沉默了,沒有立刻作,只不過臉依舊沉得嚇人。
謝之懷倒是比他想得要開一些,淡聲道:“人會分手,兄妹不會,不是嗎?”
“你所求的不過是能一直陪著你,所以想開一些。”
“說不定明日還會哄你。”
謝之淮:“……”
他默默地把毒針收回袖子里,黑瞳里緒濃重得要滴出墨。
然後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臟話,目送著李鶴眠走遠,指尖泛白。
……
銜雲宮。
青梨扶著謝驚月坐在椅子上,又把謝之懷派人送來的解酒藥給服下。
不小心瞥見角胭脂都暈開了,青梨連忙移開視線,眼觀鼻鼻觀心。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謝驚月洗漱過後,混沌的腦子里一點一點清明起來,想到今日和李鶴眠說的那些話,難免覺得有些臉熱。
而人一旦開始不自在,就會假裝自己很忙。
于是謝驚月深吸了一口氣,視線開始飄,在看見梳妝臺邊一封不太起眼的信件時,驟然停住。
走過去,拿起那封沉甸甸的信件,上面甚至沒有署名,神很疑:“青梨,這是誰送來的信?”
青梨湊過來,想了想才道:“好像是聞人家那邊送來的。”
“只不過剛剛大家都在太極殿過年節,所以奴婢就給忘記了。”
謝驚月頓時有不太好的預。
利落地拆開信件,落款果然是聞人喻,只不過信紙上字跡清秀,和他平日里那副不著調的模樣大相徑庭。
謝驚月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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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月,
見字如面:
小公主,新年快樂呀。
我猜你現在肯定剛從年節的宴會上回來,有沒有收到大家的紅包?
我可是給你準備了一個大大的紅包,就在這張信紙的下面,這可是我全部的家當啊,希你不要太,但也不能不,因為我真的攢了好久。
好吧,言歸正傳,其實這是一封不太正式的告別信。
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我,只是我前兩天出門喝酒的時候,看見各家各戶都在門前掛了紅燈籠,突然想起來我已經整整兩年沒有回家過年了。
我想起來我母親煮的青菜面很好吃,我父親包的餃子也很香。
我們家過年的時候總是會很熱鬧,大家會聚在一起吃年夜飯,看春晚,甚至聊天打牌。
我在想,我不能一直待在這里,我總是得回去的。
我試過很多很多辦法,但有一個辦法我還沒有試過。
我得試試。
我記得你說過你是個孤兒,如果你愿意的話,你也可以每年都來我家里過年,畢竟我們是朋友嘛。
雖然你和我說過的,但我還是想再問一遍:你真的愿意一直一直待在這個世界里嗎?
這個問題是我的私心,所以你不回答也沒關系。
接下來我也不知道該寫一些什麼了,我從小語文就不太好,理解理解。
那就隨便寫一些祝福好啦,祝你在這里天天開心,祝你和太傅大人能夠百年好合。
只不過我不能去參加你和太傅大人的大婚了,還是有些憾的,我想,你穿古代的婚服肯定也很漂亮。
最後的最後,我想說:
阿月,我其實不敢直視你那雙太明亮的眼睛,就像我不敢乞求神佛助我度過災厄。
因為作為你的朋友,我問心有愧。
我目的不純,我一開始甚至想過算計你,所以我不敢奢求太多,我只盼你能記住我的名字。
不是聞人家的聞人公子。
是只屬于我的名字,聞人喻。
最後,祝我回家功。
祝我們都能得償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