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老九火鍋店的路上,木代給霍子紅打了個電話,順便把遇到賊的事告訴,霍子紅問:“你喊了嗎?你得讓大家幫忙把他抓住,這樣他以後就不能再坑別人了。”
木代耐心給解釋:“紅姨,qiáng龍不地頭蛇,而且就算喊了也未必有人幫我,萬一他惱怒,跟我在纜車上打起來,江上晃悠悠的多危險。反正呢,我給足他面子,不吵不鬧的,他也知趣,想了想就把手機還我了。”
霍子紅嘆了口氣:“我還是覺得,遇到這種事不能怕,得站出來,見義勇為才對。”
見義勇為當然是對,但是……
木代覺得跟紅姨說不通,也懶得去說,一萬三這事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火鍋店門口坐了個服務員,木代記著霍子紅讓“jiāo條”的話,先把字條給服務員,果然,服務員手里指:“到底,右轉,包廂。”
木代依言找過去,到門口時遲疑了一下,不過應該沒錯,那個穿得好像在演清宮戲的大叔很熱qíng地站起來:“霍子紅小姐?”
其它人都還沒到,萬烽火閑著也是閑著,給木代講了落馬湖的案子,順便也介紹自己的行當。
他拿了簪子出來作比,簪子是老銀的,簪頭是景泰藍燒的翔,凰眼珠子嵌著紅寶石,里銜一串白玉的垂珠。
“比如說,”萬烽火先用手把簪子蓋住,“三個人找我,一個人要找帶凰的老銀簪子,一個人要找用紅寶石做眼珠子的凰,還有一個人要找里銜白玉的凰,這就是三條訴求,但當時我手里沒東西,這三條我就先存檔,留心著。”
“然後有一天,”他一手,把那個簪子出來,“有了人拿了簪子來賣,買方、賣方,這就對上了。”
木代腦子聰明,一點就:“所以這簪子就像你倒的消息,待會要來的人,也包括我,都是從前打聽過落馬湖那件案子的人?”
覺得有些小題大做:“這能賺多錢啊?而且,打個電話通知一下不就行了,犯得著專門讓人過來嗎?”
萬烽火看了一眼:“覺得重要的人就會過來。”
簡簡單單一句話,琢磨起來倒有深意,木代心里打了個咯噔:紅姨覺得這事重要?難道認識案子里的某個人?
不過,木代的好奇心沒那麼qiáng,反正,自己就是個過來領消息的傳聲筒罷了。
前後腳的功夫,另外三個人也到了,一個是近四十歲的瘦弱人,眉寡淡地像是忘了長出來,岑chūn,挨著萬烽火坐了。
另外兩個都是男人,一個馬涂文,二十七八歲,渾酒氣,睡眼惺忪,赤膊穿件馬甲,胳膊上紋著大花臂;另一個李坦,五十來歲,瘦高個,佝僂著背,皺紋很深,一臉的潦倒。
萬烽火關了包廂的門,擰著了火鍋下頭的打火開關:“咱們邊吃邊聊。錢你們都jiāo過,一直存在我們這頭,聽完了岑chūn講的,再決定付不付賬——不過話說回來,賬肯定是要付的,除非……是假消息。”
木代有些詫異,原來紅姨他們早就把款子放在萬烽火這了,這場火鍋宴是聽消息吃飯付賬來的,覺得新奇。
要是搞賭場那樣,每個人前頭都有代表金額的籌子,聽一會推兩枚出去,那就更有意思了。
火鍋的湯面微泛,香味縷縷混著泡兒外溢,木代饞蟲大,自己調了醬碟,又筷子去下菜,筷子出去的時候,忽然意識到滿桌子就自己在,遲疑了一下,還是繼續。
邊上的馬涂文奇怪地看了一眼,倒不是覺得舉突兀:這姑娘年紀輕,打扮的無憂無慮熱熱鬧鬧,怎麼看怎麼覺得跟一屋子的人都格格不。
岑chūn的目逐一從每個人上掃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殺人的人,其實已經死了,五年前就死了。”
木代覺得正常,二十年多了,兇手正常死亡或者意外死亡都有可能,注意看另外兩個人的神:馬涂文除了犯困也沒什麼異樣,倒是李坦突然抬頭,臉上掠過一不易察覺的怒意。
五年前,我在濟南西郊客運站附近的一個小旅館做服務員,低檔小旅館,被褥常年不拆洗的那種,住的人雖然三教九流,但大多是沒錢的、打工的。
那天是我夜班,半夜的時候趴在前臺打盹,忽然電話響,103房間,里頭的住客請我送壺熱水去。
那個住客我見過,已經在旅館住了十來天,除了第一天住的時候打過照面,後頭基本沒見他出來,而且他住的時候就已經病的很厲害了,當時我們服務員私底下還開玩笑,說可不能讓他長住,死在這就不吉利了。
接到電話,我心里有點發,那個人的聲音斷斷續續有氣無力,讓人覺著,馬上就要不行了。
我提著水壺過去,順便把鑰匙拿上,敲門的時候沒人應,我拿鑰匙開了門,一進去就知道不好了,那個人臉發黑,眼皮翻白,躺在chuáng上圓瞪著眼睛氣,分分鐘都要斷氣的覺。
我心里害怕的很,馬上給老板打電話,老板不在旅館住,估計是因為太晚了,被我吵醒了很生氣,剛一接通他就吼我,然後掛掉,再撥,已經關機了。
我急得沒辦法,決定下樓去找看門的老頭,才走到門邊,那個躺在chuáng上的男人忽然說話了。
木代正拈了筷子撈菜,聽到這的時候,覺得胳膊上的細小汗都豎了起來。
倒不是害怕,就覺得瘆得慌。
李坦的嗓子沙沙的,聲音讓人聽了周都不舒服:“他說了什麼?”
岑chūn的臉上掠過一茫然似的心悸,似乎至今還有些後怕:“來說,他也不是在說話。”
“他眼睛瞪的很大,死死盯著天花板,語速很快,像是打字機噠噠噠地打字,聲音沒有起伏,一個磕絆都不打,很像背書。”
萬烽火追問:“那……背的是什麼容?”
“先是年月日,某年某月某日,然後是地址,XX縣XX街XX道,殺了幾個人,然後是xing別、姓名,用什麼工殺的,怎麼殺,殺完了之後怎麼逃的,那種做報告一樣的語氣,眼睛一直瞪著天花板。”
木代頭皮有些發麻,下意識抬頭看了看天花板,岑chūnqiáng調了兩次“一直瞪著天花板”,讓莫名覺得天花板上有什麼東西。
屋子里很安靜,連那只時時上躥下跳的金雀都垂著翅膀聳立了不,如果仔細看,有一兩羽,似乎都豎了起來。
第5章
萬烽火咳嗽了兩聲:“那然後呢?”
李坦跟著追問:“落馬湖那件案子,就是他臨死的時候說出來的?他只說了這一件嗎?”
岑chūn看了李坦一眼,回了句:“不止這一件,但是一件歸一件的價錢,你懂的。”
李坦的臉很難看,木代卻有點想笑,覺得這個岑chūn,倒是懂得拆分售賣的。
岑chūn接著說下去。
我那個時候,也聽傻了,也不覺得他說的是真的:有哪個犯罪的人,無緣無故的,會跟陌生人講這些呢?
愣了一會之後,我覺得還是得去找看門的老頭過來給我壯膽,主意打定,剛邁開步子,那個人一聲長長的倒氣,沒靜了。
我回頭去看,他眼睛圓睜著,還半張,但真的再也沒靜了,我不敢過去看,我怕我挨過去了,像電影里那樣,他突然蹦起來或者咬我一口,那我會嚇死的。
我跑著去找看門老頭,一邊跑一邊喊,還沒跑到走廊盡頭,看門老頭自己過來了,有個房間里還有人打門,吼我半夜小聲點。
說到這,岑chūn長長嘆了一口氣,環視了一下在場的所有人。
“你們知道那種老式的小旅館嗎,”手比劃給大家看,“走廊兩邊都是房間,走廊一邊的盡頭是封死的,另一邊就是通往前臺。我說我沒跑到走廊盡頭,意思就是,我一直在走廊里,期間也沒有任何別的住客出來過。”
“看門的老頭過來之後,我趕拽著他一起去那間房,看見……”
岑chūn停頓了一下:“我知道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但我說的的確是真的。”
這麼鄭重其事,想必是房間里有異樣,馬涂文聽的認真,這個時候腦dòng也開的最大:“那個人的尸沒了?或者,又活過來了?”
“不是,尸還在,也確實是死了,但是,左腳沒了。”
有那麼一兩秒,沒人說話。
左腳沒了?
木代拈著筷子,早就忘了去夾菜,下意識問了句:“怎麼個沒法?”
“砍的,但是創口并不特別平整,切口糙,ròu牽扯。當然,這些不是我判斷的,是後來我托朋友輾轉從法醫那里打聽到的。”
木代終于明白為什麼剛剛岑chūn要那麼詳細地給他們描述旅館走廊的qíng況了:旅館的走廊不會很長,岑chūn離開的時間很短,在這麼短的qíng況下,一個人竄進死者的房間,砍下了他的左腳,然後悄無聲息離開,怎麼聽都像是方外奇談。
馬涂文頭一個憋不住了:“大姐,你編的吧?”
李坦冷笑了兩聲,齒fèng里迸出兩個字:“假的。”
岑chūn好像早已料到會是這反應,答的不不慢:“報警之後,旅館里每一個住客都被單獨排查,我們旅館有半個月沒有開張。這事在當地不是什麼,萬先生的同事們都是有本事的人,盡可以去打聽。我也錄了筆錄,不過中間那段,太過詭異,我當時半是害怕,半是怕惹麻煩,對誰都沒有提起過。”
馬涂文不說話了,想想也是,那人死了之後是留下了尸的,沒左腳這事,打聽打聽就知道,胡編造也沒意義。
李坦的臉上還是那副譏誚的神qíng:“我不是說這件事是假的,也許當時,你的小旅館里確實死了一個人,那個人也確實莫名其妙被砍了左腳,但是這整件事qíng,還有死了的那個人,跟落馬湖那件案子沒有關系。”
他滿臉倨傲地看萬烽火:“萬先生,我付錢,是為了落馬湖的案子,其它再詭異十倍的案子,我都沒有興趣。”
岑chūn有點沉不住氣:“你什麼意思?”
李坦卻似乎不屑于再理,轉頭看木代和馬涂文兩位:“咱們都是買家,假消息我是不可能給錢的,你們兩位的意思呢?”
真是峰回路轉,原本以為只是來聽故事,沒承想半路殺出這麼一出,木代覺得自己做不了這個決定,看萬烽火:“要麼中場休息一下?讓我們想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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