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韌jiāo代:“別讓他出來,你也別進去。事qíng暫時別跟鄭伯講,等我回來。”
聘婷問他:“我爸爸是不是殺人了?”
見他不答,聲音一下子就哽咽了:“你是不是要去報警?羅小刀,你要讓我爸爸被抓起來嗎?”
羅韌說:“別怕,有我呢。”
聘婷看了他很久,噎著在樓梯上坐下來,目送他離開。
很久以後,很久很久以後,這都是聘婷留給他的……最後印象。
木代聽的發怔,之前是後背發涼,現在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不詳的預:“然後呢?”
廚房里又忙活起來,應該是提前為晚上的售賣做準備了,篤篤篤的有節律的切菜聲,聽久了讓人恍惚。
羅韌說:“其實我沒出去多久。”
的確沒有出去太久,命案現場燒了灰燼,圍觀的人群也已經散去了,他在派出所附近徘徊了片刻,意外地看到了李坦。
奇怪的,李坦心事重重地停留了片刻,忽然頭也不回的走了。
派出所的門楣雖小,上面還是有公安的徽標,有幾個人應該是死者的親屬,拈著紙巾一直眼淚。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羅韌一路走了回去,想著,還是先說服聘婷,讓心理上有個接度,再給警察打電話吧。
不知道走了多久,路上起了陣風,細小的沙粒子迎面撲在臉上,風里好像都有腥和燒燎的味道,小商河畢竟還是太小了。
那座鶴立jī群的,堡寨式的房子遙遙在了。
不對,門口為什麼圍了那麼多人?還有鄭伯,面蒼白的鄭伯,被人簇擁著抖抖索索。
說到這,羅韌停了下來,長長吁一口氣,擰開手頭瓶裝水的蓋子,仰頭連喝了好幾口。
木代覺得不好再像聽故事一樣去追問,沒再吭聲,只是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我叔叔死了,自殺的,割。然後聘婷……”
說到聘婷,似乎花費他很大的力氣,他用了很久,才低聲說出後來的話:“聘婷瘋了。”
盡管猜到了結局不好,真正從他里得到佐證,木代還是渾都激了一下,下意識低頭去看手邊的相框項鏈,那麼的姑娘,目里一片清明澄澈,瘋了嗎?
讓人不寒而栗。
“是鄭伯發現的,他說,路過叔叔的臥室,看到房門開著,原本也沒在意,但是看到聘婷坐在地上,著手,一直點著地毯,走近了發現地上是一灘,再抬頭,看到叔叔趴在一邊的桌上,就是滴答滴答從桌面上一直流下來的。”
他抬頭看木代:“你還記得岑chūn說的濟南那件案子嗎?有一分多鐘的時間,出了房間去找看門的老頭幫忙,就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劉樹海被砍了左腳,背上還被剜去了一塊皮。”
“我懷疑,聘婷實實在在經歷了那一分鐘。”
有什麼qíng形會把人嚇瘋了呢?木代想不出來,至多也只是被嚇哭過。
“而且更可怕是……”說到這里,羅韌的右手死死攥了起來,“你還記不記得,岑chūn說劉樹海死前,像背書一樣把自己犯過的案子都列了一遍?”
記得,岑chūn形容,當時劉樹海眼睛瞪的很大,一直看天花板,語速很快,像是打字機噠噠噠地打字,聲音沒有起伏,也沒有磕絆。
“聘婷很乖,我說的一定會照做,除非是出了意外,而割,一刀致命,很快。”
木代疑地看羅韌,覺得他是忽然岔了話題毫無關聯,但是略一思忖,突然反應過來,臉一下子白了。
羅韌提過,樓梯上那個窗口,可以看到臥室的qíng形,他離開的時候,聘婷是坐在樓梯上的。
聘婷很乖,羅韌吩咐了,一定不會開門,除非是出了意外,比如看到父親拿著刀子要割。
割很快,從樓梯上跑下來,再到開門,一切都晚了。
木代似乎看到,聘婷踉踉蹌蹌地開門進去,然後雙膝一跪倒在地,就在驚愕的無法自持的時候,趴倒在桌上的羅文淼忽然又抬起頭來了,頸間偌大的口,然後用毫無起伏的、打字機一樣的聲音,敘述著某年某月某日,在哪里,殺了幾個人……
聘婷瘋了。
羅韌出手,把木代手邊的那條項鏈又拿了回來,他似乎很避免再看到聘婷的臉,沒有過多的凝視,有照片的一面翻轉向里,又戴回到脖子上。
“你問我為什麼這麼關心落馬湖的案子,我這輩子,如果只能做一件事,那一定就是這件。”
第18章
有些事qíng,做比說難。
查訪尤其如此,就像萬烽火說的,消息的打聽有時候得有一個契機,契機不來,等個三五年是常事。
第一個契機是李坦,從他上順藤瓜,牽出了當年的落馬湖命案。
第二個契機是岑chūn,通過,知道了濟南小旅館里發生的事,還有蒙二連浩特命案。
第三個契機其實是木代,馬涂文跟他說,跟那個“心理年齡只有十八”的姑娘聊過,其實也不懂什麼,是姨讓來的,那個人霍子紅。
霍子紅,落馬湖?
羅韌以此為標的再查,耐人尋味的事qíng發生了:霍子紅出生在鄉下,家境貧寒,父母是菜農,很早就輟學,幫工出攤,在二十歲那年,接連發生了幾件事。
一是,的父母賣菜歸來,途中遭遇車禍,搶救無效,雙雙亡。
二是,父母死去後不久,霍子紅變賣了老家的事,搬到了落馬湖,租住在陳前巷12號。
三是,霍子紅搬到落馬湖後不久,命案發生,一個星期後,霍子紅退掉了租住的房子,離開了落馬湖,再也沒有回去。
之後霍子紅的經歷就很難追溯得到了,似乎行蹤頗為不定,又似乎有刻意抹去的空白,最後的安定是八年前,定居麗江,開了一家酒吧,一直至今。
羅韌一度懷疑過霍子紅是兇手,直到他發現最有嫌疑的人都已經死亡,并且死狀出奇一致,像劉樹海,還有他的叔叔羅文淼,都是被砍去左腳,剜去了背部一塊皮。
霍子紅一定知道一些事qíng,而這些事qíng就是所有案件的關鍵。
可惜對霍子紅的拜訪并不順利,他問出“你其實就是李亞青吧”的時候其實心中只有80%篤定,畢竟人是會變的,不是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嗎,世上不乏奇跡,小學文化菜農出,經過這麼多年也有可能琴棋書畫樣樣jīng通。
霍子紅過度激烈的反應反而讓他篤定了自己的推測。
如果是兩年前,叔叔和聘婷剛出事的時候,他一定熱上頭不管不顧,哪怕用極端的手段呢,也要bī問出一些線索,但是兩年過去,七百多個日夜的煎熬讓他更能沉得住氣,霍子紅這邊他寧愿先緩一緩,轉而把目移向另一個人。
木代。
一個跟霍子紅朝夕相的人,可能只是提供某個不經意的細節,就足以幫他打開一扇門了。
但木代是個聰明的姑娘,想要有信任的合作,就得有足夠的坦白來鋪路。
從某種程度上講,這一步他是走對了,他一直有注意觀察木代的表qíng,從開始的心不在焉到漸漸神到同,到最後,qíng立場上,已經很傾向他了。
盯著他重新戴好的項鏈看,忽然問他:“你其實是喜歡聘婷吧?可是,不是你的妹妹嗎?還是說……”
羅韌的眸收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他在想著該怎麼回答,這個業已發生的悲劇里,如果再加絕和負疚的qíng,是不是會更讓同qíng?
但是木代立刻擺手了:“算了算了,你當我沒問過。”
羅韌剛剛給講了一幕家門慘劇,卻獵奇地問些無關要的,太不上道了。
木代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怎麼幫你呢?”
羅韌看了一會,從口袋里拿出了筆和便利,木代多猜到他的意思,自覺地幫忙把桌上的辣椒醋瓶移到了邊上。
他先寫了三張,然後一字并排到桌面上,分別是,1落馬湖,2二連浩特糙原,3小商河。
完了另起一行,寫了一張“現場”,和之前的三張錯開一個檔位,像是要排出一張表格,然後依次排滿三張,寫的都是:線、人偶。
他給木代解釋:“現場幾乎一樣,都是用線把人固定一副場景。我覺得用什麼線是就地取材的,落馬湖和小商河都鄰水,漁線司空見慣,而且我叔叔曾經造訪落馬湖,很可能刻意模仿。但二連浩特糙原那件案子,用的就是捻開的索線。”
木代點頭:“但是二連浩特那件案子,好像一點風聲都沒聽過呢。”
“三件案子,只有落馬湖案驚了警方,有案可查。小商河是因為現場大火,燒的好像只是普通的殺人放火,至于二連浩特糙原,我不敢妄下斷言,但是我有個推測。”
推測?能作數嗎?
羅韌似乎知道在想什麼:“沒辦法,畢竟沒人去過現場。二連浩特糙原很偏,據說經常有糙原láng出沒。而據岑chūn所說,劉樹海犯案的時候臨近冬天,而那一年,蒙古糙原遭遇了大范圍的雪災。”
“一般qíng況下,雪災來臨,牧民會盡快趕著牛羊遷移,但是如果那一家人已經被殺死,他們和他們的牛羊群,就只能待在原地,免不了凍死的命運。雪災的時候,糙原láng更加窮兇極惡,尋找一切可以吃的食。”
他略頓了頓,手指在桌面上輕劃了一個圈:“讓它們聞到一點腥味,就是個屠宰場。”
明白了,到了來年開chūn,案發地只會剩下累累白骨,旁人只會以為是天災,即便細查,也只是兇犯,不會想到當時是怎樣一副場景。
和小商河案一樣,都是被不可預料的外來因素破壞湮沒了。
木代的心砰砰跳,這是三起業已知道的犯罪手法完全一樣的案子了。
羅韌又寫了一張,是“犯案時間”。
木代指了指落馬湖那一欄的下面:“這個我知道,是二十年前。”
羅韌上去一張,寫著“gt20年前”,接著了小商河的,“2年前”,二連浩特糙原的最後,下筆之前看了一眼木代。
真像是被老師提問,木代有些張:“劉樹海是2010年過世的,如果糙原的案子是他做的,那麼至是5年多以前……”
想起在蜀別苑讀到的關于劉樹海的生平資料,趕又添一句:“他2008年離開家的,2010年過世,犯案時間可能在這之間,你寫6到7年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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