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伯忙著擺楚河漢界，頭也不抬：“也不是，今兒突然提的，腦子不清醒嘛，當然想一出是一出，我臨時給買的線團。”
說完了才想起問：“怎麼了？有問題嗎？”
抬頭看時，木代已經離開了。
吧臺里不見一萬三，代之以傻愣愣的曹嚴華，一萬三總是這樣，得空就開小差，隨便抓個人頂包。
木代沒心思關心一萬三哪去了，疲憊地靠住臺子，額頭輕輕點在臺面上，冰涼。
曹嚴華很：“小師父，要不要我給你調個酒？”
他當然不會調，只見過一萬三調酒的架勢，私心里覺得并不難：隨便調唄，反正一樣難喝，喝不死人就行。
木代搖搖頭，說了句：“聘婷可能又不好了。”
曹嚴華的第一反應是植皮手不功，下一刻才反應過來說的是什麼，驚駭地話都說不囫圇了：“皮……那塊皮又回去了？”
“嗯。”
曹嚴華打了個冷戰，有那麼一瞬間，覺得邊上簇擁著的高瓶矮杯，發的都是冷。
“那……會……會殺人嗎？”
會吧，木代額頭抵著吧臺點了幾下。
聽到曹嚴華對著後尖：“三三兄，你聽到了嗎，聘婷又染了，你可別再跑去見了！要是把你穿個繩就慘了！”
很好，一萬三也聽見了，省得重復一遍了，木代轉頭看一萬三。
他站在往吧臺近的幽暗過道里，臉有點發白，問：“那……那怎麼辦？”
木代苦笑：“可能是羅韌做的那個什麼五行的陣不管用吧，也應該不管用，如果管用，古代那些人老早這麼做了，也不用等那麼多年才等到老子。”
曹嚴華點頭：“可不嘛，能封住兇簡的應該只有凰鸞扣吧。但是凰鸞扣太不給力，傳遞信息也不明確，鬼知道那圖是什麼意思啊，可憐我聘婷妹妹……”
他越說越是心有戚戚：“可憐咯，可憐。”
一萬三的聲音有抑制不住的煩躁：“那現在呢，現在怎麼辦？”
“羅韌說他會理的。”
一萬三原地僵了兩秒，再然後，他突然大踏步向門口走去，越走越快，出門時，幾乎是在飛奔了。
一萬三把院子里的門砸的震天響，沒人應門，他一的躁汗，轉到門邊試圖翻墻，墻面好，他不是木代，幾次輔沖都上不去，心頭火起，撿了半塊磚頭，吼了句羅韌，狠狠往二樓扔過去。
嘩啦一聲碎響，不知道砸破的是哪間屋的玻璃，過了會，他看到羅韌出現在二樓的欄桿旁邊，明明看見他了，一點開門的意思都沒有。
一萬三吼他：“開門！”
他還是不，一萬三真火了，往門上連踹好幾腳，門自巋然不，他的腳都踹麻了。
一萬三破口大罵著又踢又踹，到後來，忽然一，坐倒在臺階上，額頭上冷汗涔涔，子止不住打篩。
聘婷出了事，會不會是因為自己的刻意瞞？會嗎？如果當時和盤托出，現在的qíng勢是不是會更好些？
趕過來的木代沒想到會是這副場景，抬頭看羅韌，羅韌的目落在的上，平靜但毫無容。
木代猶豫了一下，徑直上墻，跳下院給一萬三開了門，一萬三聽到門響，噌的彈起來，幾乎是撞開往里跑的。
關上門之後，木代又抬頭看了一眼羅韌，他還是原來的那個姿勢，甚至沒再看了。
沉重而惶急的上樓聲，然後是一萬三的吼聲：“你gān什麼了羅韌？你gān什麼了，啊？”
眼前的場景，并不是羅韌gān什麼了就能簡單解釋的。
紅的線，約莫十幾，巍巍纏起一張長條凳，兩個凳腳虛虛挨地，另外兩個騰空，沒來由的讓木代想起蹄yù奔的野馬。
聘婷躺在最里頭的chuáng上，蒼白著臉一不，一萬三往里沖，只是線，他大概以為能沖過去的，卻沒想到都絻得牢，乍乍一沖，像是纏進了蜘蛛jīng的網陣，越急越掙不開，倒是木代，平著氣從邊上繞過去，不費什麼力就到了chuáng邊。
聘婷的兩手并在小腹，手腕上綁了束帶塑料手銬，腳腕上也有。
枕頭邊上有個打空了的玻璃針筒，chuáng頭柜上有兩個掰掉了玻璃口的針劑瓶。
“qiáng力麻醉劑，抑制中樞神經，持續使用可以讓人長期昏迷。”
羅韌不知什麼時候進來，平靜地像是在背書：“同時可以讓人四肢乏力，長期使用會造局部ròu萎，過量的話會損傷中樞神經系統，造大腦缺缺氧，最壞的結果是再也醒不過來。”
一萬三的額上青筋bào起：“我cao你媽！那你還給用！”
羅韌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上下打量了一下屋子的布局：“這房子不夠牢，我會加紅外探頭，窗和門另外加固，實在不行，里頭再加個囚籠，門口到籠邊放傳送帶，吃的傳輸進來，盡量減人和的接，或者保險起見，讓一直昏迷，可以打營養針劑。”
目前看來，兇簡還沒有qiáng大到能夠cao控著人飛檐走壁，它還是要借助人去行走、行。如果聘婷持續昏迷，但又沒有死亡，也許可以繼續騙過且困住兇簡。
是的，他冒很大的險，兇簡的確是附了聘婷，但換個角度看，他也可以讓聘婷為一個活的，可以困住兇簡的容。
羅韌的聲音靜的近乎冷酷，木代的小臂上不覺泛起近乎蘇麻的栗。
一萬三的眼睛里都要噴火了：“聘婷是人！”
羅韌笑笑：“是嗎，等到像我叔叔一樣殺人的時候，你還敢這麼講嗎？好了，看完了吧，二位可以走了吧？這是我羅家的地方，我說了算。還有，我不喜歡別人拿石頭隨便扔，也不喜歡不經主人家同意就擅自開門。”
忽然涇渭分明起來，是啊，這是別人的地方，別人的家事。
木代覺得自己像是被扇了個，顯得和酒吧的伙計，都好沒家教。
木代過去推一萬三：“走吧。”
肩而過時，木代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他：“那你要怎麼辦，一直這樣……關著聘婷嗎？”
難堪而又小心翼翼的樣子讓羅韌心里一。
他語氣和很多：“希在這段時間里，我能進展順利，搞清楚那幅圖和仙人指路的信息，說不定那些是指向凰鸞扣的，而只有凰鸞扣，才可以真真正正制住兇簡。”
一萬三忽然不了。
屋子里靜了有那麼片刻，木代輕輕嘆了口氣，想再催一萬三離開時，他忽然開口了。
“仙人指路，我可能知道那個地方在哪。”
迎著羅韌詫異的目，他自嘲地笑。
“應該沒想錯，我老家的那個祠堂，檐角上的行什，就是排在最後的那個猴子，是我敲掉的……”
第40章
那天晚上，在小商河，畫著畫著，一萬三的額頭上就出汗了。
他之所以敢盲畫，是因為畫畫的人，不止用眼去看，心里頭會有譜，一筆一劃，就算不jīng準，大致也知道畫的是什麼。
這一筆一劃，勾勒的形象，他太悉了。
老家在海邊，卻很làng，更像是平靜的灘涂，造祠堂的時候，天價叮當錘鑿，那時候他才七八歲，穿條破子，屁上磨破了一個dòng，ròu，走路的時候，不得不手攥著。
仙人指路，騎的仙人，能吞虎豹的狻猊，可以行雲布雨的鬥牛押魚，他通通不認識，唯獨鑿行什的時候，他尖：“孫悟空，大圣！”
最後失的發現不是，孫悟空不長翅膀的。
祠堂落是在三月，正趕上祭祀海神，靠海吃海，祖祖輩輩的討海人，手里頭拈著香，一拜再拜，颯颯的海風chuī過，高角脊上的仙人指路像一行孤單而又瑟的小人。
目落到祭案上，祭神用的三牲，牛頭、豬頭、羊頭，脖頸跡斑斑，死不瞑目。
老族長拈著香，煙氣像是飄在他頭頂上，里喃喃著珠產蚌腹映月胎，海風的腥咸氣拂面，臉皮糙的很，上去都好像有鹽粒兒。
一萬三牢似的想著：這鬼地方！我才不待呢。
他果然就沒能再待在那了，四混跡時，常被問及老家在哪，據qíng況需要，各種說辭，一會北京上海，一會沈長chūn。
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老老實實說出這幾個字來：“廣西，合浦。”
其實也不是合浦，只是那百八十里水帶之上而閉塞的村子，不過太不知名了，他甚至以為，連合浦是哪，他們都不知道的。
誰知羅韌點了點頭：“雷廉二州，兩大珠池，又修建祠堂，你老家的人，是討海采珠的？”
一萬三很意外地點點頭。
雷廉二州，其實是古名稱，雷州府是指廣東海康，廉州府就是廣西合浦，兩地盛產珍珠，古時候被稱為中國的兩大“珠池”。
泱泱華夏，兩點明珠，只想一想都覺得志滿氣揚。
而兩大珠池之中，尤以合浦為珍，古語說“合浦、于闐行程相去二萬里，珠雄于此，玉峙于彼”。
意思是廣西合浦和新疆和田，相距約兩萬里，在這邊是珍珠稱雄，那里是玉石傲立。
能跟和田玉南北對峙而毫不失，足見合浦珠的價。
一萬三從服的兜里掏出那張折疊好的畫紙遞給羅韌。
紙張的疊痕已經很深，邊角磨了，揣了應該有一段日子了，羅韌展開了看，畫的正是仙人指路，走shòu錯落，唯獨不見行什。
“角脊上放十個走shòu的本來就，就算有地方仿，也不至于遍地都是。尤其最後還了個行什的……所以我剛畫出來，就知道是哪了。”
羅韌盯著他看：“那你為什麼瞞了不說呢？”
一萬三譏誚似的笑：“那鬼地方。”
又換了副無所謂的神氣：“我不想說唄，怎麼著？”
出于某些原因不想說，但為了聘婷放棄了瞞，還好，希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吧。
羅韌很快做決定：“你把村子的位置告訴我，我要去一趟。”
只是個簡單的要求，一萬三卻猶豫了很久，木代催他：“你給他啊，不就是個地方嗎？”
“小老板娘，不是你想的那樣，很難進。”
木代偏盯著他不放：“怎麼難進了，豺láng虎豹守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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