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張叔把到廚房，盛了碗留好的排骨給，不安地看看碗又看看張叔，最後咧一笑，高高興興地拈起來吃。
原來不是不喜歡吃ròu的啊。
稍微了之後，張叔暗地里問為什麼，把張叔當自己人，悄悄跟他分自己的小：“阿姨教過，到了人家里要勤快，不要吃很多ròu，ròu貴，萬一人家覺得你能吃，就會把你送回去的。”
短短幾句話，讓張叔難過了很久，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就有這樣的低聲下氣呢，都是被bī出來的，如果生在小康之家，父母掌珠，會這樣小心翼翼嗎？
有時候想想，人生來也并不平等，你一開始就比人家了很多東西，要陪著小心陪著笑去掙。
張叔說：“你還記不記得你跟我說的，你說你媽媽不要你了，不想紅姨也不要你，所以要很乖才行。但是木代啊，你過于依附一個人，總會有被拋棄的風險的。你得自己站直咯，這樣哪天老板娘不要你了，趕你出去，你不會站在大雨里哭，你會走回自己的房子里去，照樣有瓦遮頭。”
“我看出來你對酒吧的事也沒興趣，但怎麼樣立立本，你得好好想想，這是人生的大事。當然啦，廣西你想去還是可以去的，我跟你說這些，是怕你玩xing大收不回來，倒不是想讓你不高興。”
張叔走了之後很久，木代還在排椅上坐著，人的當然是慢慢長大的，但思想不是，思想總會在某些時刻，被某些有意或無意的話甚至隨意一瞥看到的場面提點，如同承一聲獅子吼，醍醐灌頂。
羅韌是為了聘婷，一萬三是回家，呢？就是為了幫忙？還真是個好心人呢，木代嘆了口氣：確實，從各個方面看，跟過去都不妥的。
朝曹嚴華勾勾手，曹嚴華呼哧呼哧地過來，汗流兩頰，顯得更胖了。
確實是曹胖胖都比qiáng，當初以為他要學武只是說說看，沒想到真的吭哧吭哧一天天堅持下來了。
木代覺得自己要仰視他了。
“曹胖胖，如果我想掙錢，你說我去gān什麼好呢？”
曹嚴華還以為調侃自己：“小師父你逗我嗎？你還需要掙錢？你有這麼大一個酒吧，再嫁個有錢人，錢都撲棱撲棱拍著翅膀向你飛好嗎？”
他邊說邊撲棱著手臂，臂上綁著鐵板，抬起的幅度有限，撲棱地像只笨拙的鵝。
木代用表qíng告訴他自己不是開玩笑。
曹嚴華終于把的話當回事來思考了：“小師父，我覺得呢，合適的人應該放在合適的位置上，要做能夠最大程度發揮自己特長的工作，像我吧，以我目前的技能來說，其實我是適合當賊的……”
木代看了他一眼。
曹嚴華很有自知之明地岔開話題：“小師父，你的功夫就是你的標簽啊，你可以開個培訓班收徒弟啊，到時候我就是大師兄……”
想起一gān如花的小師妹圍著他大師兄的場景，曹嚴華一陣心神dàng漾。
做擅長的事？
木代若有所思。
說是盡快，但羅韌忙完時，已經是下午。
他對著鄭伯jiāo代了很多，時間有限，傳送帶什麼的來不及安裝，但紅外探頭、加固門窗等等，還是事無巨細，探頭的屏幕在鄭伯的房間，羅韌教他該怎麼看，必要的時候如何把視頻發給自己。
又給他一個電話號碼，吩咐說如果聘婷的qíng況不對，一定打電話讓醫生過來注she針劑。
前前後後發生這麼多事，縱然不完全知道qíng，心里也有七八分清楚，鄭伯難的，末了說了句：“羅小刀，拜托了啊。”
拜托兩個字，千斤重，到底不是一家，鄭伯代表羅文淼，也代表聘婷，拜托他。
羅韌說：“我盡力而為。”
近傍晚時，他收拾停當，開車去了約好的地點，一萬三和木代都在，但只有一萬三拎著行李包。
羅韌心中一。
果然，一萬三上車的時候，木代原地站著不，羅韌知道說不出口，笑著給臺階下：“我知道張叔一定不讓的，你這兩天一定要勤快才是。”
自己吵著要去，臨到頭又慡了約，木代怪沒面子的，像是為了彌補：“如果有什麼事，你給我打電話。”
“打電話請你趕過來幫忙翻墻開門嗎？”
木代笑不出來，又吩咐一萬三：“你路上老實點啊，不要使壞，不要又騙人。”
一萬三嗤之以鼻：“你吃錯藥了嗎？一夜老，跟我媽似的……”
像是想吐槽婆婆媽媽，但忽然又住口。
羅韌不聲地看了他一眼，開車之前，跟木代說：“回來的時候，給你帶珍珠項鏈。”
木代點頭，想了想說：“不要太貴的，帶著玩的就行，太貴了我就付不起了。”
車開出去很久，羅韌還在想著的話，這好像是木代頭一次，在貴不貴的問題上如此鄭重。
後視鏡里，一萬三幾乎是橫躺豎斜著百無聊賴，問他：“有煙嗎？”
羅韌很煙，但常年備著，都是為其它人備著的，他扔了煙給一萬三，看似不經意地問他：“那個行什，為什麼要把它敲掉呢？”
一萬三推開窗戶，嗒一聲點著煙，迎著風猛吸一口，又噴出煙氣：“因為我爸死的時候，哦，我沒跟你說過是吧，我爸死的時候，老族長看到了的，沒救。”
這話，是母親殮的時候，他無意中聽到的。
陡失怙恃，喪事都是老族長他們料理，祠堂除了崇宗祀祖之外，只有婚喪壽喜的時候才會開門，短短一個月，他二進祠堂。
那是個安靜的晚上，月圓之夜，村里人鬧鬧哄哄雜聚在祠堂的院子里，母親的尸擱在一邊的竹chuáng上，罩了塊白布，只有幾縷頭發在外頭。
大家三五群的議論紛紛。
——“好好的船，怎麼說翻就翻了呢……”
——“難怪說人不能下海，可別是底下的蛟龍掀翻了船……”
蛟龍蛟龍，祖祖輩輩都在說蛟龍，就跟誰真的見過似的。
又有人說：“連著幾年，珠子越出越，可別帶累的村里出不了珠啊……”
反正死的不是自己的人，兩條命，抵不上幾顆珠。
一萬三蹲在竹chuáng邊，耳朵里嗡嗡的都是雜音，一張張翕喋喋不休的臉看起來都可憎可嫌，他神經質似的站起來，捂著耳朵往供奉牌位的祀堂里走，供案的huáng幔子一直垂到地上，他幔子一掀就進去了。
眼前暗了許多，世界陡打就清靜了不。
但還是有嗡嗡的人聲往里飄，也不知過了多久，雜沓的腳步聲進來，然後是噶扎噶扎門響，每當老族長他們有要事商議，就會這樣：閑雜人等摒在門外，說得上話的人才能進祀堂，小小一個村子，也搞得這麼等級森嚴。
他聽到老族長清了清嗓子：“我們來商量一下，江照後面怎麼辦。畢竟還要吃飯、還要上學，不的錢啊，我的意思呢，飯就這麼著，一家一家吃。錢嘛，每家均攤。”
邊上幾個人附和著同意，聲音他基本都認得，奇怪，除了老族長，其它幾個不是主事的。
頓了頓老族長說：“你呢，江六，你倒是表個態啊。”
哦，江六，村里頭有名的老摳兒。
江六終于表態，居然不是為了摳：“出錢出力，我是沒意見。但我這心里……不踏實，你說你害死了人，卻把他兒子弄的天在眼面前換！”
老族長厲聲喝止：“放屁！他自己掉下去的！”
江六被老族長這麼一喝，聲音頓時低了八度：“是自己掉下去的不假，但他在水里的時候，我們幾個都……瞅見了的……”
又有人出來打圓場：“不是說了嗎，那時候，救也不一定救的回來，再說了……”
他聲音忽然低：“也不白犧牲……我們把這片海給握住了……”
一萬三腦子里一片空白。
他過了很久才想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父親落水，突發xing筋，掙扎的時候，即便現場混，老族長還有另外幾個人都看見了，但是眼神jiāo匯之下，無聲的jiāo易就這麼達了，或者因為私心盤算導致的遲疑，事qíng無法挽救了。
兩個村子搶海，即便落水，也肯定是被另一個村子的人推下去的，出了人命，鄰村必然要擔責任，氣焰大打擊，這片海終于牢牢握在五珠村手里了。
老族長聲音激：“當時不一定能救的回來，再說了！不是白死，也是咱五珠村的功臣，我們把江照給照顧好了，也讓老江頭閉眼。”
……
談話沒有再進行下去，因為祀堂的門忽然間被人拍的啪啪響，間雜著激難耐的聲音：“族長！老蚌曬月啦！海灘上那一片，連著十好幾個啊！”
……
傳說蚌孕育珍珠是在很深的水底下，每逢月圓當空時，就張開貝殼接月照耀，吸取月jīng，化為珍珠形魄。
五珠村把這樣的qíng景稱作老蚌曬月。
但是這些年，蚌越來越，這qíng景也越來越稀罕，上了年紀的人都很見到，更別提是“連著十好幾個了”。
嘈雜的向外奔去的腳步聲，原本鬧鬧哄哄的祠堂，忽然靜的像一座死城。
一萬三從huáng幔子下頭鉆出來，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祠堂的院子里，院子已經空了，不知道是誰奔的急，拽了母親上蓋著的那塊白布，母親了大半張臉在外面，角頹然下耷，卻越看越像詭異的笑。
一萬三站在空dàngdàng的院子里，忽然梗起脖子罵了句：“我cao你媽的曬月！”
第42章
一萬三一口氣講了很久，停下的時候，車里顯得特別安靜，天已經黑了，窗外的景陌生起來，不知道是經過什麼縣城，屋子低矮而簡陋，可能是為了方便過往司機，很多修車洗車的鋪子，每隔幾個鋪子，就有個飯館。
羅韌停下車：“吃飯吧。”
兩人選了個川菜館，些須點了幾個菜，羅韌吃的很，一萬三倒是大快朵頤，快吃完的時候，羅韌起出去打電話，順便結了賬。
原來不用自己給錢，也不用什麼aa，雖然早就想到了，終于確認的時候，一萬三心里還是一陣踏實，心里輕松，又吃了不。
酒足飯飽，推開臟兮兮的玻璃門出去，羅韌站在邊上的暗影里，一陣風chuī過，送來沒頭沒尾的一句話：“……那棉蘭老島那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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