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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結果,羅韌是想到了的。

這世上最難找的人,是真心不想被找到的人。

天漸漸黑了。

顛簸的山路上,開來一輛雙層臥鋪長途大

再開一段,夜的愈發厲害,車里的照明燈關掉,暈huáng的車燈打開,車窗外頭,影影憧憧的,說不清是樹還是突兀的石頭。

窸窸窣窣的塑料袋聲,翻睡下的聲音,明天下午才能到目的地,還有長長的路要走。

木代躺在靠後的下鋪,上鋪睡了個老頭,呼嚕已然打的山響,一只腳吊在鋪下,搖搖晃晃的。

木代睡不著,頭抵著玻璃,忽然想到什麼,從兜里把錢包翻出來。

還剩……

三塊二。

倒沒覺得錢,只是納悶,是買了什麼東西,人家給了的找頭。

三塊二,下一頓飯都未必吃得起。

并不焦慮,甚至有的開心,有一種,終于把舊的都摒棄掉的覺。

反正,又不會死的,因為不可知,下一頓,吃什麼,跟誰吃,在哪吃,都有了未知的期待。

晃晃悠悠,像搖籃。

閉上眼睛。

看到羅韌。

他站在水果攤前頭,水果擱在腳邊,低頭在紙上寫著什麼:“不過小姐,如果你是想找機會認識我的話,你可以隨時打我這個號碼……”

木代睜開眼睛,轉頭在車窗上呵了一口氣,出手指,寫羅韌的號碼。

寫完了,再呵一口氣,那串號碼就模糊了。

有時候,緣分讓人們相遇,不是為了相守,只是為了錯過。

前頭傳來爭執的聲音。

木代先時沒注意,直到忽然反應出,里頭夾著一個孩子驚惶的的低低的聲音。

說:“別,別。”

是在車子靠前的位置,好像是上鋪,孩兒忽然喊了聲“大姐”,聲音又沒了。

木代坐在鋪位上不,過了會,下chuáng,穿好鞋子,扶著上鋪的chuáng欄,慢慢向前走。

靜有點大了,都能看到黑暗里兩個人影的撕扯,上頭的應該是個男人,上,捂著,那孩掙扎,拍臨鋪的鋪位。

鋪位上是個中年人,背對著,眼睛半睜,木代都能看到眼里的亮。

木代說:“哎!”

聲音不算小,那個男人朝看過來,惡狠狠說了句:“小娘皮,滾犢子,我特麼捅死你。”

木代說:“那你倒是下來捅啊!”

著chuáng欄問那個孩:“他跟你什麼關系?”

被捂著,一直搖頭,眼睛里水亮,怕是已經哭了。

那男人呼的一掌扇過來,木代腦袋一偏,腳踩著下鋪的chuáng欄引,一手抓住他手腕,往著反方向掰,另一手手臂拉長,攥住他肩窩。

車子就在這個時候晃了一下,借著這巧勁,撲通一聲,木代把那個男人拉墜到地上。

男人痛呼,孩在上頭放聲大哭,木代問:“你和什麼關系?”

他甕聲甕氣答:“那是我對象!”

孩在上頭尖:“我不認識他!等車的時候他就盯我,我一直沒理他,上車了又把鋪換到我邊上,我不認識他!誰知道燈一關,他……他就不要臉……”

四周的鋪位有靜了,眾人紛紛起來,有人打手電,有人開手電照亮,有人大聲嚷嚷:“怎麼了?怎麼了?”

這時候,倒是全醒了。

先前的那個中年人也坐起來,離得最近,似乎覺得有義務解釋:“我也不清楚,我還以為是小青年吵架……”

那男人站起來,人高馬大,一張臉扭曲的變了形,吼:“那是我對象,吵架gān你鳥事,滾犢子!”

旁邊的人有膽怯了的,說:“是搞對象吵架啊……”

孩連滾帶爬的,往木代這邊來,說:“姐,我真不是他對象,真不是。”

借著車里的,木代看清楚的臉,難怪姐,才十六七的樣子,那男的,得三十多了。

木代說:“你份證帶了嗎,給我看看。”

又看那男人:“你自己的對象,什麼名字?”

孩一下子明白了,哆嗦著趕從包里翻份證給木代,邊上有人起哄:“是啊,你對象什麼名兒?”

那男人臉難看之至,兇悍的目四下那麼一掃,起哄聲就低下去了。

車子還在開。

那男人小醋缽一樣的拳頭擰起,朝著木代走過來。

車廂里雀無聲,孩嚇的臉發白,拉著木代,似乎想把往後拉,木代看了一眼,說:“遇到我是你幸運啊。”

一腳蹬住下鋪躍起子,那男人抬頭看,被一個肩肘正撞在脖子里,痛的翻就倒,木代落到他前頭,俯抓住他兩個肩凹,沉肩墜氣,居然把他拖了。

像拖一口死豬。

一直把他拖到前頭,司機還在駕駛,班的另一個司機起:“gān什麼啊這是?”

木代說:“開門。”

駕駛的司機靠邊停車,門一開,木代就把人踹下去了,又把門拉關上,說:“開車!”

司機說:“姑娘,你不能那麼鬧,那也是乘客啊。”

木代沒理他,自己轉,一路往鋪位走。

車子停了一會,那個男人在下頭,一直不敢上車,過了會有乘客發脾氣:“還走不走啊?”

起哄聲中,班的司機把門開了些,那個男人瑟著上來,就蹲在門邊,沒再敢往里走。

車子又開了。

車廂里慢慢恢復平靜,木代手枕在腦後,看到一個怯生生靠近的影。

走近了,看到是那個孩,拎著隨的大包小包,看了木代一眼,猶豫著在鋪位上坐下來,只坐小半個屁

再然後,低下頭,翻弄著手里的塑料袋,遞過來一個橘子。

說:“你吃橘子啊。”

木代接過來,指甲劃進橘皮,然後剝開,送了片橘ròu進里,甘甜,微酸,飽滿的舒緩味蕾。

孩回頭朝車門看了看,又朝木代挪近了些。

——“車子的終點站是南田,你也去南田?”

——“我本來在外頭打工,我姑媽在南田開飯館,讓我去幫忙。”

——“我鄭梨,香梨的梨。”

——“南田是個小地方,你去那gān嘛啊?”

木代一直沒說話,吃完一瓣又一瓣,橘子的清香在沉悶的空氣里漫開。

鄭梨想,大概不會理我了。

就在這個時候,木代開口了。

說:“我去找人。”

第103章

夜深人靜。

站在魚缸前頭,撅著屁,嘖嘖贊嘆著看水中的兇簡,也不知道他從哪搞了個放大鏡來,時不時瞇著眼睛湊在眼前,像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老學究。

說:“這是啊還是凰啊,你看這紋絡,jīng細jīng細的,最好的工匠都雕不來呢。”

羅韌有點疲倦,雨已經小很多了,但還是淅淅瀝瀝個不停,這半夜三更的,居然起了涼意。

的造訪,羅韌并沒有太當回事,這個人總是咋咋呼呼,說他懂吧,總是滿推測,說他不懂吧,偏偏又講的頭頭是道——跟他的名字一樣,“神”,不好不信,又不好盡信。

羅韌說:“今晚你就在這住下吧,鄭伯把樓下的客房收拾出來了,住不住隨你,住多久也隨你。沒事的話,我先去睡了。”

他轉想走,神在後頭他:“羅韌。”

有那麼一會兒,羅韌覺得奇怪,但是不知道奇怪在哪——末了才反應過來。

總是沒個正經,一貫地他“小蘿卜”,這好像是第一次,連名帶姓喚他。

語氣還有的鄭重。

羅韌回頭。

拖了張椅子坐下,食指點著魚缸的外壁:“漁線人偶、仙人指路、胭脂琥珀,三了。”

是,三了。

“有什麼覺沒有?”

覺?羅韌皺眉:這能有什麼覺?

說:“你不能像拉磨的驢一樣,一下才一下,你得去想。”

他眼睛滴溜溜一轉,兩只手指的指尖抵到太xué上,一副要開腦筋的樣子。

羅韌又好氣又好笑。

“你就從來沒想過,這兇簡是打哪來的,為什麼是七?為什麼出現在你們找到的那些地方?為什麼要害人?只是為了害人嗎?還是有什麼目的?收了它為什麼重要?”

為什麼為什麼,神像是忽然變了十萬個為什麼。

羅韌問:“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啊,但是我至在想啊。”神著椅子,又把子轉向魚缸。

羅韌聽到他喃喃:“又不是打地鼠,出來一個打一個,這中間,總是要有聯系的吧……”

也許吧,可是聯系在哪呢?

羅韌離開的時候,神還在苦思冥想,兩盤坐,一手苦苦托腮,像稽版的思想者。

這個晚上,羅韌睡的不大好,神的話、木代的事,攪得他難以安枕,做了很多蕪雜的夢。

夢見在街上行走,路人忽然都舉止僵,四肢被看不見的線牽引;夢見大海掀起狂làng,海水旁掀出海底,shòu骨排的巨畫歷歷在目;夢見屋檐下掛起的掃晴娘,忽然詭異地朝他眨眼,像是在說:你猜,聯系在哪?

最後夢見木代。

坐在黑暗里,周罩著朦朧的微,仰起臉朝他微笑。

羅韌過去摟住,覺得古人形容孩兒是溫香玉,這話委實不差的。

他低頭去吻面頰,問:“去哪兒了?”

向著他狡黠一笑,說:“你猜啊。”

……

夢到這里就斷了,醒來的時候是凌晨五點。

羅韌苦笑:都讓他猜,他哪猜得過來?

再無睡意,索xing起,先去存放兇簡的房間。

里頭的燈已經關了,杳無聲息,還以為神去樓下的客房睡覺了,誰知一撳燈,魚缸外頭赫然用明膠粘了張白紙。

上頭歪歪扭扭的留字。

——我去函谷關了。

姑媽鄭水玉和姑父何qiáng兩個在角落里嘀嘀咕咕,鄭梨覺得很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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