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翻,一共三張。
第一張,有人蹲在河邊俯飲水,後站了個人,躡手躡腳,靠近,像是意圖去推。
第二張,先前那個飲水的人正被後一個人摁在水里,雙手上舉,似是拼命掙扎,遠,飛奔而來第三個人,像是聽到呼救前來阻止。
第三張,水底沉著飲水人的尸首,趕來施救的人正把兇手摁在地上。
曹嚴華驚訝:“三張?”
如果沒記錯,五珠村海底的巨畫甚至不是全的,老蚌本沒來得及完第三張。
羅韌拉掉可樂的拉口,仰頭喝了一大口,碳酸帶氣的後勁上來,沖的鼻子和嚨發。
“在浙江的一個古鎮,石板橋,你看到的是踏腳的石板畫,連著的。”
難怪線條模糊,千人踩萬人踏的。
“說是當地的風俗,把一些罪案刻在橋板上,任人踐踏,就可以讓這種惡事不再發生。每座橋板的畫都不一樣,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甚至有一座,刻的是男qíng傷風敗俗,踩的人尤其多,以至于線條都快看不到了。”
想了想又補充:“當然了,畫面比較含蓄,不會很骨。”
曹嚴華咂舌,把這些刻在踏腳石板上去“踐踏”,勞人民的想象力和穿鑿附會的能力真是無窮無盡。
他手指點在屏上,把三張照片翻來覆去的看。
“所以,神的意思是,新的兇簡,在浙江的這個……古鎮?”
剛說完就意識到自己想岔了。
每一兇簡都有一個甲骨文的字,又簡言,理論上,應該各不相同。第二兇簡的字是“水”,這橋板上的畫又跟第二完全相同……
曹嚴華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是第二?相同的……第二?”
羅韌點頭。
從浙江古鎮到廣西合浦,曹嚴華畫了一下腦圖:這是了大半個中國的幅度啊。
“還有,石板橋很有年頭,至是解放前修的。”
曹嚴華覺得信息量有點大,很多線在腦子里開始打結。
羅韌看出來了,說:“紙、筆。”
曹嚴華顛顛跑到吧臺,拿了紙筆又回來。
羅韌在紙上畫了中國的地圖廓,東部浙江的位置打了個三角,南部廣西合浦的位置打了個三角,用條弧線連了起來,旁邊寫了個“至gt60年”。
曹嚴華小心翼翼猜測:“用了六十年時間,從浙江到合浦?”
單看羅韌的臉就知道自己猜的不對,曹嚴華有點尷尬,他知道自己邏輯推理不行,不長智商長ròu。
羅韌說:“這只是神托人去查,發現了的。而事實上,中國很大,的地方太多,你怎麼知道,這幅畫沒有出現在其它地方呢?”
曹嚴華終于明白了:“它……兇簡一直在移?”
又覺得自己問的多余,第一,漁線人偶,兇案地點一變再變,兇簡當然是在移了。
羅韌問了個問題:“你覺得,它是在呢,還是有自己的規律?如果有規律,它是按照什麼樣的路數在?”
曹嚴華的腦子徹底當機:“要麼,喊我三三兄和紅砂妹妹一起研究?”
笨不能只他一個人笨。
羅韌說:“先來吃飯,先遇到你,就先跟你說了。你遇到他們,就跟他們說說好了。”
午飯過後,木代告半天假,向鄭水玉支半個月的薪水。
鄭水玉打死不相信沒有錢:“你是藏在口袋或者什麼地方了吧?”
木代一臉的坦dàng:“真沒有。”
鄭水玉數了錢給,說:“沒你這麼過日子的,做人,尤其是孩兒,得為自己打算打算啊。”
木代笑笑,揣上錢就出去了。
很好,慢慢踱到記憶中的那個老地方。
城市變了,老樓已經拆毀重建,但總有些東西沒變,讓篤定,就是這個地方。
新樓商務住宅兩用,底層很多商鋪,上頭當寫字樓,街道上很多車,互相搶道。
木代一家家進去打聽。
沒有收獲,店主大多是外來的,偶爾遇到幾個本地的,年紀又都不大——二十年前,頂多是十來歲的小孩,很多事qíng都沒有印象。
問的最後一家是個小超市,依然無果,木代嘆氣之余,給自己買了些日用品。
東西一買,就算是客戶,店主比方才熱qíng很多,主跟搭訕:“這麼著急找人啊。”
木代笑笑。
店主忽然想起什麼:“哎,倒是有一個人,沒準……”
同木代說,這條街上,到了晚上,八點來鐘的時候,就會有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太出來擺攤,賣自家腌制的葷素辣串,不管賣完賣不完,十點一過就收攤。
的形容里,老太太尖刻、小氣、摳門、占便宜,有一次攤位擺在一個商鋪門口,店主嫌占著地方妨礙生意,一跳三尺高,說:“我打小就住這了,左左右右我都踩過腳,狗屁是你的地方了……”
店主對木代說,這人是上了年紀的,要打聽二十年前的事,找沒準有門。
總算是有了一線希。
木代找了個公共電話,給鄭梨打電話說,有事,晚飯檔可能趕不回去。
打完電話,就近找了個茶座,點了咖啡,還有冰淇淋,別看南田縣是小地方,消費檔次并不低,兩樣點單耗去小一百。
木代想起鄭水玉的話,覺得自己的確也沒怎麼為自己打算,眼下似乎是提起十二萬分的熱qíng去過“現在”,但是,不考慮未來。
為什麼呢,大概是對未來,總也沒什麼期待和信心吧。
坐在靠街的位置,慢慢啜吸著咖啡等白天過去,腦子里什麼都不想,眼底像幕布,映了一輛輛過去的車,一個個過去的人。
六點過一刻,終于看到對街出現了一個推著玻璃攤車的老太太。
木代趕出去,小心地避讓車輛,站到攤車面前。
先不問,撿了好多串串,各各樣,付錢的時候,覷著老太太臉不錯,才說:“,我跟你打聽個事兒,這一片……以前是不是個四方方的舊樓啊?”
老太太正幫裝串,塑料袋在gān結枯瘦的手指間嘩嘩作響:“嗯。”
木代沒來由的有點張,盡量平靜的說下去。
“那從前,住在樓里的人,你有印象嗎?”
老太太沙啞著嗓子,把裝好的塑料袋遞給:“這個不好說,十八塊。”
木代遞了張一百塊過去,老太太接過來,對著玻璃柜里懸掛的電燈照了又照。
木代說:“不用找了,我想向你打聽個人。”
老太太奇怪的看了一眼,似乎不相信有這檔飛來的好事,又似乎對鈔票的真實xing產生懷疑,更加仔細地去檢查鈔票的真假,還出食指蘸了下唾沫,在紙幣的邊緣捻了又捻。
“有一個人,那個時候,二十多歲吧,三十不到。打扮的好看,化妝,穿高跟鞋,很多時候穿紅的高跟鞋……”
老太太嚨里發出嚇嚇的聲音,像gān笑,又像裹著痰,說:“啊。”
木代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你知道?”
老太太含糊著:“跟人家睡覺,人家人上門來鬧,頭都砸破了。”
又指後的樓,好像當燈火通明的商務樓還是那幢暗沉沉的老樓:“那時候,整幢樓都沒那麼穿的。還化妝,正經人化什麼妝!”
居然真的打聽到。
木代百jiāo集,忽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周圍很吵,但是覺上,長長的街巷,只站了一個人,冰涼的風一拂,把整個人都chuī了。
覺得鼻子有點酸。
“你知道後來……去哪了嗎?”
老太太臉一揚,表qíng里出刻毒的意味來:“死了!這個人,心腸壞的!”
咬牙切齒:“我聽說,得了斯病,那個病,沒有不死的。”
斯病?aids?木代心頭激靈靈打了個戰。
老太太說:“這個人心腸壞的,人家說,得了斯病,也是臟的,自己用針管了,往同樓住戶的鍋里滴……”
木代的腦子嗡嗡的。
模糊記得,當年的老樓,灶臺都在走廊里,一到午餐時間,整條走道都飄香,有時候,鄰居走過,會揭開別人家的鍋蓋瞅一眼,問:“吃什麼呢?”
“被人發現了,打的要死。人家說,那個病,潛伏很多年,得有十來年吧,嚇人啊,我記得還有個囡囡,小囡囡是生的,病肯定也帶下去了,但是那個囡囡就不見了……”
神兮兮,板huáng的殘牙在燈下泛著亮,聲音的低低:“人家都說,知道得了病之後,把囡囡掐死,扔到河里了……”
木代張了張,沒有說話,耳邊忽然作一團,頓了頓,忽然轉,快步離開。
老太太:“姑娘,你的串串兒……”
木代像是沒聽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專揀燈不亮的地方走,到最後簡直是用跑的了。
末了自己也不知道停在哪里,周圍還是有人、有燈、有聲音,低頭看自己的手,看手背上淡青的筋和忽然間就沒了的皮。
——得了斯病,那個病,沒有不死的……
——得了斯病,也是臟的……
——那個病,潛伏很多年,還有個囡囡……
——小囡囡是生的……
小囡囡是生的。
木代的眼前有點模糊,視線里有個電話亭,木代跌跌撞撞過去,掏出零幣,一連塞了好幾個,出哆嗦的手指撥電話。
有幾個號碼,還是記得的。
晚上,永遠是酒吧最熱鬧的時候。
霍子紅在樓上看了會書,下樓想喝杯東西,走到吧臺時,看到聘婷趴在吧臺上,托著下看一萬三調酒。
霍子紅過去,想讓一萬三給調杯什麼,還沒來得及講話,聘婷一把抓住的胳膊,把往外推:“噓,噓,小刀哥哥在做事!”
整的跟一萬三在做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似的。
霍子紅逗:“他是你小刀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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