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三堂會審的架勢呢。
羅韌關了門,走到茶幾前放下外賣,手去拿:“給我。”
沒搶到,作好快,倏地手一收,就藏到背後去了,還用後背抵著。
斜著眼說:“這次被我抓到了吧?”
這睥睨的小表qíng,羅韌恨的牙的:你抓到什麼了啊?
他單膝跪上沙發,手臂繞過子去掰胳膊,木代耍賴,子左擰右擰的,反正他拿不到。
說:“小妹妹給你打電話了。”
羅韌奇怪:“聘婷給我打電話了?不應該是鄭伯打嗎?”
“別裝,另一個漂亮小妹妹。”
這樣啊……
羅韌笑的意味深長,他湊近木代,手下:“朋友,你要是想詐我,還了點吧?”
木代笑起來,頓了頓手機扔下,手環住他脖子,把臉埋到他肩窩里。
羅韌單手抱住,另一手把手機拿起來看,是有一個接電話,沒猜錯,馬涂文的。
聽到木代在他耳邊低聲呢喃:“你讓萬烽火幫忙找我媽媽了?”
羅韌點頭:“你那種找法不對,現放著萬烽火在這里,他有資源。”
他在沙發上坐下來,木代也坐起來,剛剛在他懷里那麼一窩,長發也攪了。
羅韌說:“過來。”
他輕輕摁低的頭,順著發線分路的印兒,把的頭發一縷縷撥回去。
木代說:“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因為對你母親實在沒有好。”
那樣一個母親,只帶了木代三四年的時間,對xing格的影響卻蔓延至今。
不管能不能找到,不管找到一些什麼樣的信息,他都想趕在木代之前看到,必要的話,做適當過濾。
木代坐直子,想了很久,才說:“有些事qíng,我是能接的,你也不用太擔心我。”
羅韌說:“你能接管你能接,我不放心歸我不放心。畢竟,我雖然滿世界的漂亮小妹妹,朋友卻只有一個。”
木代笑出聲來,頓了頓說:“馬涂文說,一時之間,沒有找到太多信息,但是,他給了我一個人名還有地址。”
示意了一下茶幾,杯子下頭了張記事的紙。
羅韌拿起了看。
名字是丁國華,地址就在南田。
他抬頭看木代。
木代說:“這個人已經退休了,但是二十多年前,他是南田醫院的醫生。”
往事很難完全淹沒,一個時代的人會有共同的記憶,二十年,說長也長,說短也短。
南田縣,還是有不人記得那片黑不溜秋四四方方的舊樓,也記得那個穿著bào搔首弄姿的人——畢竟在那個時代,這樣的人與世風世俗格格不,是不母親對兒耳提面命的例子。
——不要學的像那個人一樣……
有人提供信息,曾經見到,丁國華醫生在醫院門口被那個人拉扯,那個人頭發蓬著,拽著他袖說:“丁醫生你想想辦法,你是主任醫生啊,什麼病治不好啊。”
這想法多天真,絕癥聽了,會朝每一個醫生冷笑的。
按時間推算,之所以去拉扯丁國華,應該是知道自己得了絕癥。
羅韌重新看了一遍紙條上的地址:“是要去找他嗎?”
“你說,他還會記得我媽媽嗎?”
羅韌沉了一下。
“我不是醫生,醫生見了太多死亡,我不確定他們是不是能記得每一張病人的臉。但是二十年前,艾滋病應該還算十分罕見……”
說到這里,心里忽然咯噔一聲。
木代察覺到了:“怎麼了?”
羅韌說:“現在我們講艾滋病,覺得司空見慣,但是二十年前,還是不一樣的。”
之前為了打消木代的疑慮,他系統搜尋過艾滋病在中國的歷史,中國首例本土艾滋病案例出現在1989年,1998年6月底,以青海省報告了省的病毒染者為界線,標志著aids蔓延到中國大陸的所有省區。
“二十年前,還在1998年之前,你母親的病,可能屬于省的首例,至也是前幾例,當時的qíng況下,就算不隔離也該特別關注,當地的衛生部門應該有案可查吧?”
羅韌不急著去找丁國華,他在南田衛生局的網頁搜索,找到歷任領導,按圖索驥,鎖定一個馬全的退休局長。
按照時間推算,馬全的任期覆蓋了二十年前那一段。
木代想跟著,自己主戴帽子,又把口罩兜上。
羅韌怪心疼的,這陣子,真是了不無妄之災,可是有些時候,人真的是經住了這一敲打,才能扛得起下一更大的煎熬。
馬全不在家,家屬說,去老gān部之家下棋去了。
老gān部之家在南田縣縣屬服裝廠的邊上,經人指點找到馬全,一個花白頭發的老頭,其實也不在下棋,笑呵呵搖著扇子,在看人家下。
羅韌直接過去,說,馬局長,能不能向你打聽點專業問題?
馬全怪高興的,退休之後,很難聽到人家他“局長”了,又要打聽“專業”問題,顯然是很尊重他的權威xing——他順手拖一張板凳給羅韌,說,來,坐,坐下聊。
里屋里,嘩啦啦的麻將聲。
木代站在羅韌邊上,見馬全看,趕重重打個噴嚏。
難怪帶口罩呢,馬全釋然:原來冒了啊。
他回答羅韌的問題:“艾滋病,這個病,我們沒有專門去研究過,當然,上級的指示是要聽的,防范宣傳什麼的,我們做的還都是到位的。”
羅韌試探xing地提及二十年前的一起診斷。
馬全瞪大眼睛:“這怎麼可能嘛。”
他自己解釋:“那個時候,民眾素質還比較低,心理一恐慌就會傳謠。現在這種qíng況也常見嘛,比如說sars那陣子,國家每天報道哪個城市又增加幾例,當時南田本還沒有病例呢,就有人說什麼咱南田也有了,一大早被救護車拉走了,傳的有模有樣的。這種qíng況,我們一定要呼吁廣大群眾相信權威機構,不要被謠言蒙蔽。”
說的一套一套的,早年在任上的時候,一定沒做報告。
羅韌問:“確定當時沒有?”
馬全搖扇子:“要有的話,當時那種qíng況,醫院會不留底上報?你這是聽誰說的?”
聽誰說的?羅韌一時語塞。
告別了馬全出來,木代低聲說:“我好蠢啊。”
聽誰說的?聽一個在老樓原址附近賣葷素辣串的老太太說的,聽了之後就失魂落魄,嚇的眼淚都出來,還打電話嚇了紅姨。
羅韌把的口罩拉下點,看到一張臉漲的通紅,像個小紅茄子。
嘀咕:“蠢的不可救藥。”
羅韌笑:“人要是能知道自己蠢,那還算是聰明的。”
有嘀鈴鈴的電鈴聲,邊上的服裝廠下班了,大門打開,很多車子往外出來,有自行車,也有電車。
羅韌拉著木代往邊上讓,才挪開兩三步,叮鈴脆響,有人熱qíng拍他肩膀:“哎,這小哥!”
一回頭,一張眉花眼笑的大媽臉。
羅韌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那人說:“你去過我家的,你忘了?我姓武啊,你當時開車來的。”
又看木代:“你朋友啊?”
羅韌一下子反應過來:這是武玉萍!
木代有點慌,遮遮掩掩想拉上口罩,武玉萍還在那寒暄:“也趕巧了,我一出門看見你,心說這小哥眼,想好久才想起來,人一老,腦子就是不活……”
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
羅韌看著武玉萍,心念微間,一把握住木代的胳膊,示意不要戴口罩。
然後把木代推到武玉萍面前。
問:“你不認識?”
武玉萍打量了木代一通,笑起來:“我上哪認識去,我又沒見過。”
第122章
武玉萍走了之後,羅韌半天回不了神。
他在群里發了句,你們誰用試過武玉萍了?
陸續回復:沒,沒,我也沒。
這似乎不合常理,羅韌的眉頭擰一個疙瘩。
木代拉他:“走啊,太都下去了,還要去找丁國華呢。”
只好先把疑慮放到一邊,查了電子地圖,確定最近的步行線路。
路上,木代說:“真奇怪,我在這里住了四年,一點悉的覺都沒有。”
偏頭看羅韌:“像是一棵蘿卜,被cha到青菜地里,左看右看,都不覺得是自己家。”
羅韌白:“你想打個比喻我不管,為什麼是蘿卜?”
木代在口罩外的大眼睛滴溜溜轉,抱住他胳膊說:“大概是我跟蘿卜在一起待的太久了。”
羅韌笑,摟住肩膀,一如任何一對熱中的qíng。
不過,在大街上招搖過市,木代還是忐忑的。
問他:“警察會分外注意我嗎?”
羅韌說:“他們會猜測你跑了、找到蔽的地方躲起來了,即便面,也一定鬼鬼祟祟形跡可疑,很有犯罪分子這麼囂張,牽著男朋友沒事人一樣逛街的。”
木代說:“以前不覺得,現在居然羨慕那些能在下昂頭大步走的人。”
明明不是罪犯,卻揣了一顆過分警醒的心,帽子口罩,見人就低頭,看到警車過,手臂上會起細小的栗,下意識的,會去看周遭環境:從哪逃最合適?
羅韌隔著口罩的臉:“很快過去的。”
木代說:“如果過不去呢,如果功虧一簣呢?”
問完這話,街道上的喧囂聲似乎都小了,生活是個首鼠兩端的婊子,一邊說著公理正義,一邊又漫不經心送著冤屈的人飛上白練。
別想著等老天來洗刷你的冤屈,大氣層離地最近的對流層高度平均十到二十千米,地面上那麼喧囂,老天哪能聽到你纖薄的那一聲冤枉?
羅韌說:“那我就帶著你走,咱們永遠不為自己沒gān過的事買單。”
“走到哪去呢?”
會被通緝,會被追,去國外嗎?國門都出不了吧。
羅韌問:“坐過飛機嗎?”
“坐過。”
“最高的地方往下看,看不到國界、政府、機構、組織、條例,只有土地、河流、山丘、平原。走到哪就走到哪,全世界都是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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