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像是電影的場景。
羅韌對自己說，這是不可能的。
那個人緩緩抬頭。
雨，混著滿臉的。
羅韌腦袋轟的一聲，有剎那間，連雨聲都聽不見了。
那是一萬三！
羅韌沒有片刻停留，幾乎是踹開門沖出去的，席天幕地的大雨之中，他沖到院子中央，半跪著，手在雨水里騰。
嘩啦啦水花，冰涼的雨澆顱頂，幾乎是沖刷著灌進後背，這涼意讓羅韌清醒過來，他站起，退後兩步。
堅實的夯土地，約莫半寸的積水，沒有人，剛剛看到的，也許是幻想。
但一萬三，一定是出事了。
木代蜷在山dòng的角落里，睡的不踏實。
做了一個夢，夢見好端端睡在自己的房間，那張“馬上封侯”的雕花大木chuáng上，忽然間，chuáng四下晃，著眼睛坐起來，看到圍著chuáng的，一片汪洋。
有，結伴從眼前過，雙對的鴿子，劃水的白鵝，一對猴子在蛙泳，背上有一對鼴鼠，瑟著互相擁抱。
遠是條大船，這些，源源不斷的向著大船進發。
那就是傳說中的諾亞方舟吧，上帝降下四十天的洪水，只有諾亞一家和雙結對的上船。
木代孤獨的坐在chuáng上，想著，我是上不了船的，羅韌不在，不能結一對。
一個làng頭過來，chuáng翻了。
木代摔進水里，水冰涼。
一下子醒了。
嘩啦啦的水聲，子底下一片冰涼，好像真的是水。
趕坐起來，四下索著找到手電，還好，手電是防水的，擰開了一看，地dòng里不是汪洋也勝似汪洋了。
外頭應該在下大雨吧，一側的石壁上有無數條水流掛下，到dòng底積一灘，水位越來越高，也虧得睡的地方地勢高，否則，真是睡夢里被水沒頂了也不自知。
木代趕起，一瘸一拐踱到石壁邊上，高的一塊石頭把雨水分流，像是單獨辟出的一道。
仰著頭，湊上去喝了兩口，帶著土腥味，并不可口，但實在好過這一天滴水未進了。
手電在地dòng里來回逡巡，也許，應該找一個相對gān凈的容，儲些水。
地dòng地勢低洼的一頭已經積水了，像個小小的水潭。
手電在那里掃過去，作忽然一滯，半晌，又遲疑的打回去，停在一。
那里的水面上，在翻水泡，就好像有人在底下溺水。
木代頭皮發麻，而這預，終于了真的。
有個人頭從水下緩緩抬起來，向著看，一只手，虛虛朝過來，臉上的表qíng焦急而又痛苦。
一萬三？
木代想也不想，沖過去手就拉，使的力很大，卻如同重拳砸在棉花上，拉了個空，然後狠狠跌坐在積水之中。
嘩嘩水聲，壁上掛下小的瀑布，木代打了個寒噤，站起子，過了會仰頭去看。
出口在那里，距離地面三十米左右。
要想辦法出去，一萬三一定是出事了。
木代忍著痛，踏著水花奔到石壁邊上，深吸一口氣，腹部石壁，右手往上攀抓，心里給自己打氣：“加油，加油。”
用力一蹬，右手攀帶，子整個上去了，左手隨之去抓，一陣鉆心的疼，另一條摔到的也後繼無力，整個人重重摔進水里，半晌才回過勁，從水里爬起來，頭發一直往下滴水。
低頭看自己的左手。
其實只是那一個手指傷，但行起來，像是廢掉了整條胳膊，也是，沒斷，沒裂，只是疼。
要是，不怕疼就好了。
要是，分裂出一個人格來……不怕疼就好了。
第143章
村子就是村子，頭聲jī比鬧表還早，羅韌幾乎是瞬間從chuáng上翻起，睜眼都在坐起之後。
倘若時間寬裕，盡可明察暗訪虛與委蛇，但是昨晚的異象給了他不祥預，如果一萬三境堪憂，木代和曹嚴華一定也好不到哪去，既然爭分奪秒，他也就沒那個空做好人了。
洗漱穿戴理包，不過五分鐘，推門出來，雨還在下，已經小了很多，由之前的瓢潑變作了金針牛。
不過青山昨晚也說，村里有句老話“要麼不下雨，一下過七天”，千萬別小看小雨，很多山能頂住瓢潑，恰恰就死在後頭這看似溫的綿綿細雨上。
就像洪水只掀翻石頭，滴水卻能把頑石穿心，英雄得過槍林彈雨，頸上卻被胭脂紅抹刀，人經常從畏懼而正視的環境里逃生，卻躲不開栽倒平地，翻船yīn。
羅韌覺得，有一種平淡卻危險的意味，正借由這雨，在他邊席天幕地的鋪灑開來。
青山端著牙缸打著呵欠推門出來，明天是婚禮，今天要去曬場搭棚扎花架——昨晚跟村里的老爺們打過招呼，今天務必早起。
但看見羅韌，還是嚇了一跳，見他背著包，忍不住問：“要走？”
他對大墩兒表哥回來參加婚禮已經不抱期，同時也覺得表哥這些所謂的朋友真是神出鬼沒：一個個的，這是蹭住宿來了吧？
羅韌說：“有事。”
他向青山打聽了曹金花家的住址，冒著雨大踏步的去了。
曹金花母親早亡，家里只父親和弟弟，前幾年弟弟娶了媳婦生了娃，終于又把消靜的三間房撐出了些許熱鬧人氣。
因為要幫青山的忙，這一天也早起，灶膛火熱，煙囪咕嚕往雨里泛煙，飯桌小，曹金花人高馬大的，彎著坐小馬扎上，總覺得憋屈。
吃飯的時候，爹嘮叨起青山的婚禮，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話題很快轉到上，顛來倒去，老三樣。
先怪北京。
——“北京城那麼大，人口上千萬，咋就沒適合你的人呢？”
再怪曹土墩。
——“曹家那小兔崽子，我見著了，非剮他一層皮！”
最後怪命。
——“這都是命啊，你媽死的早，我也沒個主心骨，當初就不該同意你去大城市，沒見賺著錢，倒是把年紀一年年賠進去……”
這話起曹金花心里一把火。
“別整天嫁人嫁人嫁人，人除了嫁人，就不能有點別的追求了？就不能有點別的自我價值了？”
正在給兒子喂的弟媳婦心里嘆氣：這個大家姐，又在胡說八道了，人生來就是要嫁人的嘛。
金花爹則一臉茫然，“追求”和“價值”這種詞，對他太說太飄渺了。
“什麼年紀一年年賠進去？時間是創造價值的，你的眼不能那麼狹隘，只看到人變老，看不到我這些年的改變。”
弟媳婦繼續嘆氣：改變啥啊，不就變老了嘛。
金花爹繼續茫然：狹隘是啥意思？
曹金花那個氣啊，也不怪不回家，話都說不到一塊兒去，還是說點他們聽得懂的吧。
氣勢洶洶指大門口：“別見天就嘮叨這事行嗎？說過多次了，我會留意的，這也要看緣分的，男人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你朝著外頭吼一嗓子，他就上門了？啊？”
短暫的靜默，灶膛里燒裂了木頭，噼啪一聲，大鐵鍋里的粥咕嚕翻滾冒泡。
門口的線忽然一暗。
羅韌站在門口，視線在眾人的臉上環視一圈，很快鎖定目標：“曹金花？”
曹金花茫然：“啊？”
“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哦。”
曹金花懵懵懂懂的出去，帶著羅韌去自己房間，管他是誰，總比在飯桌邊閑氣qiáng。
弟媳婦從起初的驚愣中回過神來，看到金花爹臉上乍驚又喜，又轉頭去看曹金花的背影，沒覺得高興，心里忽然泛起了酸，鼻子里出了個音。
“哼。”
進屋之後，曹金花才回過神來：“你是誰啊？”
羅韌不想跟多廢話，臉沉下來：“前兩天，你在青山家里，是不是跟兩個人聊過天，一男一？”
當然，印象何其深刻！那是未來客戶呢。
慢著慢著，他來打聽這兩個人，難道他就是那兩人共同的“哥”？
曹金花眼睛一亮：“你是henry？”
羅韌皺眉頭：“聽說聊了很久，聊的什麼？”
“保險啊。”
“保險？”
“就是關于人生的保障，我們每個人活在世上，都會遭遇一定的風險，所以……”
羅韌心頭煩躁，上前一步，一把揪住曹金花領，往墻上一撞。
曹金花的滔滔不絕胎死腹中，腦子里一片空白，這個早上，真是人生中最為波瀾詭譎的一次，真可與曹土墩在那個huáng昏上房敲盆并駕齊驅。
羅韌冷笑：“風險是無不在，你給自己買保險了嗎？”
曹金花心頭發怵，這個男人，剛剛出現在門口時，說“借一步說話”，態度還算平和，但是現在，整個人都裹在yīn影里，眼神冰冷，下一步，他拔出個刀子來也不意外。
可能是攤上事了，曹金花心里想。
公司給業務員做過安全培訓，遇到這種qíng況，不要慌，要配合，要順從，自安全最重要，要把危險將至最低。
結結：“我……我買了，這樣……客戶才會更信服……如果我們自己都……都不買，怎麼能讓客戶相信呢？”
羅韌的眉頭幾乎擰了個疙瘩：木代和一萬三千里迢迢趕到這里，和坐了大半天，只為談保險？
“你……你要是不信，我這里還有……展業資料……”
曹金花小心翼翼的，從羅韌的鉗制里挪著子，手想拿自己的包，見羅韌臉不對，馬上手：“我包里沒別的，沒有噴霧也沒刀，不信你自己拿……”
羅韌盯了一眼，手從包里掏出一沓塑料文件夾包著的資料。
抖開了略略一翻，都是展業文件，險種介紹、躉繳與年繳的費率、話、展業流程，估計曹金花看的很用心，很多話下面都用紅筆畫了道道，還有自我激勵的批注。
——一次的失敗說明不了什麼，不要氣餒。
——功要經得住忍耐！
——總有一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會對我刮目相看。
羅韌重新打量了一下曹金花，又看的包。
一種刻意營造的鮮，包是劣質山寨的，服也是大路貨，大城市的生活，對這樣一個山村出去的人很不容易，難得不墮志氣，不歪不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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