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代也想到這一點了,抬頭看羅韌。
羅韌也看。
看著看著,兩人忽然都繃不住,同時笑起來。
笑到末了,木代嘆氣說:“也是倒霉。”
自己倒霉,曾經被困在這里的人,也倒霉。
忽然就沒了氣力,坐倒在地,往羅韌上一趴,埋著頭,懶洋洋的不想。
羅韌頭輕輕發頂。
過了一會,響起了滴滴的鬧鈴聲,木代也懶得去想為什麼鬧鈴會響——又聽到窸窣包裝紙的折聲,羅韌拂開頭發,遞了塊巧克力到邊,說:“晚飯時間,領飯。”
木代沒胃口,不想吃。
羅韌說:“我們兩個,如果站在同一起跑線挨,一定是你比我先死,更何況你還比我多了幾天。你得撐著多陪陪我,這是任務。”
木代笑起來,張口咬住巧克力坐起來,問他:“你就沒有個失的時候?”
羅韌說:“反正也這樣了,進去看看吧。”
他起,手電留給木代,折了條照明棒在手上,另一手握了匕首,吩咐:“你在這等著,看到我在那頭晃照明棒了再進。”
木代說:“要當心啊。”
羅韌笑:“這還用說嗎。”
他吁一口氣,伏下子,匍匐著進了地道。
地道bī仄而抑,腔被迫的似乎呼吸都困難了,但好在并非很長。
木代看到,照明棒的微在地道深左右晃。
馬上進dòng,爬的反而更快,到盡頭時,羅韌抓住胳膊,拉著站起來,說了句:“有死人,做好心理準備。”
盡管有羅韌的話打底,手電甫地照到那一大堆堆疊的尸骨之上,木代還是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慌忙移開手電,四周都是石壁,這像是一個石坑,有一面似乎也是刀削斧鑿,麻麻的古字,再往上照,青銅的罩頂,如同一個穹廬。
腳下忽然踩到什麼,木代撿起來看,是扁形三棱的箭頭,羅韌接過來,思忖片刻,忽然發力,向頂上拋了出去。
鏗的一聲,撞擊聲響,羅韌說:“是青銅的。”
他蹲下,用照明棒在四周彈了彈,又撿了什麼,起攤開手心,一枚圓形,方孔,是古錢的形制,另一枚狹長,末端有圓環,像刀。
木代口而出:“齊國的刀幣。”
羅韌奇怪:“你怎麼知道?”
木代也很意外:“上學的時候,學校匯演,班級排演了個關于屈原的劇,有一幕是jian臣在楚王面前陷害他收齊國賄賂,臺詞是‘三閭大夫,你吃了齊國的刀幣,就幫齊人說話嗎’,我印象很深的,還去搜過長什麼樣。”
不止搜齊國的,戰國其它國家的也搜過。
拿過羅韌手中另一枚錢,放在手心掂了掂重,看到方孔兩側有錢文凸起:“這是秦國的半兩錢,秦始皇統一幣制後,這應該是全國統一的法定貨幣。”
看向那大堆尸骨,不自覺往羅韌邊了:“羅韌,這是墳墓嗎?那些人,是秦朝的人嗎?”
刀幣尚在使用,半兩錢又已經出現,略估算日子,秦初是錯不了的。
羅韌說:“朝代差不多,但不像是墳墓,埋人可不是這麼埋的。”
他抬頭看高,底下明明是石坑,上頭卻是青銅罩頂,銅石相焊,當初應該是鐵水或者青銅澆筑焊死的。
羅韌走到堆疊的尸前,忍著心頭嫌惡細看,服確實是古制,朽爛的不樣子,有些尸已經是白骨,有些又像是皮包骨的gān尸,但一一,堆疊擺放,居然很整齊,邊上是一堆青銅刀劍,還有斧戟,無一例外,尖銳都是磨鈍了的。
想起剛才的那條石道,羅韌心中一,那確實需要大量的工人力,不是一刀一劍就能完的。
而從封口的泥土塊石來看,有人真的鑿出去了,并且把這些人的骨整齊擺放。
這些人到底是誰呢?
羅韌推了一下最頂上的那一,原本想找找看服上是否有什麼特征的,誰知道咣當一聲,那人上掉下一塊牌子來。
長方形,似乎也是青銅制,像是古時候的腰牌,一面古樸平,翻過來……
羅韌一怔,一顆心劇烈的跳起來。
那是個甲骨文的“刀”字。
腦子里像是突然勾連出某些可能的聯系,羅韌顧不得其它,趕翻看邊上的那一,同樣的,青銅腰牌,這次換了一個字,是甲骨文的“水”字。
就在這個時候,木代忽然在後說了句:“羅韌,有幾個字我認識。”
羅韌回頭,看到木代舉著手電蹲在那面有古字的石壁前。
轉過頭來,說:“神上一次發過尹二馬那里的竹簡的照片,上頭都是篆字,我看過很多。”
看過很多,而且,有些篆字,接近繁規格,并不難認。
有幾個尤其明顯。
——鉅子令,殺。
第150章
兩人幾乎同時想起了神發過來的竹簡照片上所記述的故事。
尹喜問:如果七星長亮,該怎麼辦呢。
老子沉良久,回答,鉅子可期。
尹喜又問:鉅子是誰呢。
老子回答:我也不知道。
老子確實也不可能知道,因為按照年代推算,墨家第一任鉅子墨子的出生,是在老子去世之後。
所以,眼前出現的這個“鉅子令,殺”,大有玩味之。
羅韌過來,也蹲下子,接過木代的手電,逐字逐句看篆字記述的容,這一段容其實不長,記述的也簡單,語氣極悲憤,大意是:風雲突變,墨家四起,鉅子令殺,海之畔、山之顛,huáng土惡絕,星君一再隕落,吾輩十人絕路于此,皆被地坑,銅澆頂,再無生路雲雲。
形同絕筆,即便千余年後展讀,悲愴痛絕之意,依然在斧鑿石痕之盤桓不去。
這留書,一定是在通往外頭的地道鑿穿之前刻的。
羅韌拉木代:“過來,幫我忙。”
他把那些堆疊的尸一搬下,在邊上重新再堆,每搬下一,就尋找尸上的青銅腰牌,一共九尸,九塊腰牌,都遞給木代。
木代按照吩咐,把九塊腰牌都翻到有字的一面,細細辨認,然後依字的不同分四組。
甲骨的“刀”字,一塊;“水”字,一塊;“口”字,一塊;剩下的六塊都是同一個字。
字形像山,羅韌認出,那是個甲骨文的“土”字。
木代倒吸一口涼氣:“第五兇簡,簡言是土?”
羅韌點頭:“八九不離十了吧。古代,土同坑殺,同活埋,同封。”
篆書里說“吾輩十人絕路于此”,用“絕路”而不用“被殺”,可見當時這些人還都沒有死。
木代有些唏噓:“都說鉅子是墨家的首領,鉅子令殺,是墨家對付這些人的嗎?我聽說墨家講究仁非攻,怎麼會忍心用這麼殘忍的手法呢?”
羅韌心里已經約略有幾分明白:“這要看,對付的是什麼人了。”
他話鋒一轉:“在南田,騰馬雕臺那一夜,一萬三有一句話,一直讓我印象很深。後來,神在尹二馬那里也探聽到類似的消息。”
那時候,一萬三看著騰馬雕臺的廓喃喃:“這要在古代,可真像個祭臺。”
說著,還手指向大片迎風彎腰的稻禾:“像不像在祭拜?臺子上再站一個祭司,里念叨兩句天靈靈地靈靈……”
而神也傳達了類似的意思,說是原始社會,由于社會生產力極度低下,導致人類有最原始的自然崇拜,比如崇拜風、雷、電等等,而在這之中,最重要的一種,是星辰崇拜。
七兇簡要靠凰鸞扣克制,、凰、鸞是用來作為圖騰的吉祥玄鳥,代表著原始的玄鳥崇拜。
羅韌拉著木代就地坐下:“中國古代神話故事里,後羿she日,she下來的是三足神烏,類似于鸞之鳥,七兇簡又和北鬥七星有關。星主黑夜,鸞鳥則代表白晝。兩相對比,確實像是兩種力量的制衡。尹喜問老子七星長亮怎麼辦,七星長亮,聽起來像是黑夜不散。”
木代聽明白了:“老子回答鉅子可期,就是預見到後來的墨家力量可以對抗兇簡?”
羅韌點頭,指了指地上的腰牌:“在上放這些東西,死後都要規規整整懷,可見這些對他們意義重大,這些人應該跟鉅子或者墨家無關,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當時有一部分人追隨兇簡。”
追隨兇簡?木代覺得難以置信,哪怕是在南田,被項思蘭影響的那些人,也只是被迫為之,誰會主追隨呢?
羅韌解釋:“在西方,有拜上帝教,就有拜魔鬼教。有一種偏激的說法認為,宗教源自人心的恐懼,追隨魔鬼,并不是發自真心的擁護戴,而是害怕魔鬼把厄運降給自己。”
木代說:“這就像抗戰時候的那些漢jian吧?”
羅韌想笑,這比喻有點不倫不類,但是仔細琢磨,也確實有那麼點意味在。
他說:“通俗點講,當時有人拜兇簡,而且可能自一,組織嚴。”
木代問:“目的是什麼呢?”
羅韌回答:“七星長亮。”
七星長亮只是一個象征xing的說法,至于代表了什麼樣的局面,他還沒有猜。
羅韌取出匕首,示意木代幫他照亮,在地面上略勾勒出一幅國家地圖。
說:“我起先也沒有想到,就在剛才,忽然回憶起神說,八卦觀星臺上,開始是七顆星,後來暗了四顆,剩下的三顆分外明亮。”
他刀尖下指,在地圖左下角,廣西北海附近打了個叉,木代接口說:“五珠村。”
羅韌加了一句:“海之畔。”
經他一提,木代腦子里忽然火一:“你是說……”
羅韌笑著點頭,刀尖上移,黔桂附近同樣打了個叉:“四寨,山之顛。”
木代吁一口氣,羅韌看了一眼,刀尖向西北,這一次,并不說話,等說。
這地方,木代再悉不過了。
“小商河……huáng土惡絕?”
小商河位于戈壁沙漠,颶風起時huáng沙漫天,在古人看來,可不就是徹頭徹尾的huáng土惡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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