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一章 七十二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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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頭死了。

消息如同石子投池塘,起了些許波瀾。

李老頭在方圓幾里地里也是個有名的人,不僅因為是個老知識分子,更是因為脾氣又又犟。

好些年前,有開發商看起村里的地盤,要建一片高檔小區。其他村民陸續拿了拆遷款走人,唯獨李老頭死活不肯挪窩,眼瞧著一棟棟富麗堂皇的樓盤拔地而起,李老頭的兩層小洋樓卻如同釘子一樣定在中央。

這不坑人嘛?

但奈何開發商使盡了千般手段,老頭就是不搬走,急得開發商是頭上長瘡腳底冒泡。

現如今,老頭雙一蹬撒手人寰,開發商便立即反應過來,一手開來了挖掘機,一手拉來一幫“黑西裝”,要趁機來個先斬後奏。

挖掘機開上了房前的小壩,厚重的碎了壩子,鏟鬥就要挨上磚墻。

忽然,一陣鑼鼓嗩吶喧囂,斜刺里殺出一隊披麻戴孝的人馬。

黑西裝們正要上前阻攔,幾個披麻戴孝的遠遠就扔過來幾串鞭炮,噼里啪啦頓時炸得黑西裝們一陣飛狗跳。

趁這兵荒馬的功夫,幾個壯的抬著一大家伙“Duang”的堵在了鏟鬥跟前,細眼一瞧,卻是一個沒蓋的厚木棺材,李老頭直地躺在里頭,神倒是比生前安詳得多。

現在的鞭炮工減料,沒幾下便沒了靜,饒是如此,一票黑西裝也被炸得狼狽不堪,就是躲得遠遠的開發商也遭了池魚之災,一顆炮仗遠遠飛過來,正落在他油水亮的大背頭上,“砰”的一下便讓他換了發型。

開發商臉頓時發黑,黑西裝的老大也顧不得數服上究竟被炸了幾個口子,趕扯開領口,出發達的和紋,張口罵道:“你爹……”

話未說完。

“爹呀!”

那邊幾個嗓門又高又亮的婦人,便已經先聲奪人。

然後七八糟的其他聲音便彷如和聲一般,“老天不長眼啊,您老尸骨未寒,就有王八蛋來欺負你的子孫,拆你的房子啊!”

吼完這一大合唱,婦孺老便聚在里頭,一面哭喊,一面可勁兒往天上撒紙錢。

青壯都擋在了外圍,出自帶的鋼管、砍刀、鏟把、桌子……

“呸!”黑西裝的老大不屑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自打他了這一行,什麼陣勢沒見過,幾把破子破刀片就想嚇到他?從來只有他往人門前潑大糞,哪兒有人敢往他上扔炮仗?

沒天理了嘿!

黑老大抖了抖就要給這幫“孝子”來個好看的,一個手下卻趕扯住了他。

“干啥呢?”

“老大。”手下神倉惶地指著人堆。

黑老大仔細一看,人叢里半遮半掩躲著幾個後生,手里拎的家伙居然是土噴子。

“老板。”

黑老大轉對開發商說道,“別跟這幫刁民一般見識,晦氣!”

……………………

雖然一方是保房子,一邊是拆房子,但都不過是為求財。

雙方很快就互相扯皮扯出了個數目,開發商害怕日後出什麼幺蛾子,干脆讓人在銀行提了現金過來,這邊李家人也不含糊,當場就吵吵鬧鬧分起錢來。

你一點我一點,到了李長安手面上,就只剩下皺幾張爺爺。

分錢的大伯頗有些不好意思,旁邊抱著孩子的大伯母趕說道:“長安,你也莫嫌,我們這都是按著人頭來分的。”

哦,那怪不得你連娘家的小孩兒都抱來了。

李長安笑了笑,也沒說什麼。

他自失怙,雖是爺爺李老頭將他一手拉扯長大,但平日學雜生活諸多費用,也全靠各個叔伯周濟,所以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和這些親戚爭搶什麼。

“不用了。”

李長安把票子推了回去。

“我等下在屋里挑點東西就行了。”

“那要得!”大伯母一把將錢搶了過去,笑嘻嘻地塞進兜里,面有得

屋里值錢的東西,早就被搬走了。

…………………………

“一、二、三,起!”

幾個正值壯年的叔伯喊著號子抬起了棺材。

一幫人披麻戴孝地殺將過來,又帶著從屋里搜刮出來的鍋瓦瓢盆、桌子板凳殺將回去。

走在一幫心滿意足眉開眼笑人們中的李長安回頭去。

在挖掘機的轟鳴聲中,那座承載了他許多回憶的小樓倒塌一堆廢墟,連帶倒塌的,似乎還有他對這片土地最後一點眷

“算了,回去吧!”

…………………………

是夜,靈堂前宴席方散。

年紀大的呼朋喚友要麻將,年紀小的聚在一起玩手機看電視。

李長安獨自一人在一間臥室里,手里捧著一本陳舊的線裝書。

這是他從爺爺屋里帶出來的小玩意兒之一,大多不值錢,他也只是拿來留作紀念。

但這本書卻不同,李長安從屋把它選中,是因為他對這本書完全沒有印象。

他從小在那棟屋里長大,每個角落每個件都是悉得不能再悉。李長安發現這本書時,他就靜靜地躺在書柜里,和書柜里其他東西一樣,積滿了灰塵,但李長安的記憶里卻完全沒有關于它的痕跡。

這讓李長安有點納悶,他仔細打量這本書。

書殼是黃皮,上面遍布灰塵,中間的書頁已經泛黃。而書脊的線裝也不規整,倒像是自個鉆的孔,穿的麻線。

李長安翻開第一頁。

上面麻麻寫著些小字,兩個字一組,占滿了整個書頁,只是似乎年代久遠,以至于墨跡消退。

李長安把燈打得更亮些,一字一字仔細辨認。

“通幽、驅神、擔山、水、借風、布霧、祈晴、禱雨……”

“這不就是道家的地煞七十二嗎?”

地煞七十二,又或者換個更加有名的稱呼,七十二變,孫大圣的看家本事,是道家變化之法的一部分。

這變化之法,并不是單純的男變,人變羊,而是變化萬的法,譬如行雲布雨、搬山煮海、天換日,被看做一切道法的基。

曉得這寫的是什麼東西,李長安當下也不再細看,他翻開第二頁,上面卻畫著個丑惡猙獰的惡鬼圖。

“這難不是本鬼怪圖冊?”

李長安翻了翻後面的書頁,卻驚訝地發現全都是一片空白。

“這可真是莫名其妙……”

李長安搖搖頭,就要將書合上。

突然,就在目離開書頁的一剎那,耳邊“嗡”的一聲響,李長安腦子一下子變得昏昏沉沉。

他只覺得頭暈目眩,眼前的一切形狀都開始扭曲,各種融化開來,混雜在一起,讓人心頭發悶。耳邊也響起許許多多話語,也是嘰嘰喳喳聽不清楚,只聽到著各種怪異的南腔北調。好像一聲鑼響,京劇、梆子、黃梅、花鼓……一齊開唱,嘈嘈切切耳來,聽得李長安胃翻滾。

可就當他就要撐不住,來個現場直播時,眼前耳邊都突然一清,他趕扶住桌子,大口呼吸幾陣,好不容易緩了過來……咦?桌子?剛才不是還躺在床上嗎?哪兒來的桌子?他一下子抬起頭,卻是目瞪口呆……我的天,這是哪兒?

李長安發現自己一個狹小簡陋的房子里,房子的墻面糙卻泛著土黃約可瞧見墻里的竹蔑,這居然是竹子稻草泥土混的土墻。

抬頭瞧去,幾原木搭起屋頂,屋頂的瓦片卻大多沒了蹤影,清冷的月撒下來,照得李長安一臉懵

“難不?”

他呆呆地嘟囔了一聲,低下頭。

照在書頁的惡鬼畫像上,那勾勒的線條便彷如活了過來,襯得畫像愈加活靈活現,就要從書本里跳出來,擇人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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