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第七十八章 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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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長安方踏進這間宴客的廳堂,厚實的大門便在嘎吱的聲響中緩緩關閉,將一眾落選妖魔的嚎擋在門外。

來不及細看,群妖簇擁著,他一腳踏進這個張燈結彩的妖魔盛宴。

說來造化弄人。

想進這屋子的妖怪進不來,不想進來的李長安與燕行烈偏偏卻被點了名。

“且見機行事。”

兩人相互道了聲小心,就藏在十來個被選中的妖鬼中,在侍者的安排下,一一落座。

方坐下,堂中就咿咿呀呀響起些竹腔調。

這大堂子寬敞得很,四對金柱撐起高高的屋梁,偏偏在中央天井。拋灑下來,四周皆暗,中央獨明。

中央下,被用作了舞池。曦下,幾名妖嬈舞姬翩然起舞。紗巾飛揚時若現,眉目流轉間顧盼生輝。鼓樂激昂,舞步輕快,頗有些胡旋的味道。

只是姿旋轉間,總有長長的尾自那擺下探出,亦或是發間支楞起茸茸的耳朵。其中一名潤的舞姬,帶著一陣香風轉過來,竟有三對乃子巍巍,看得場中妖魔嚎不已,瞧得道士目瞪口呆。

“這……”他扭頭朝燕行烈看去,然而那大胡子卻本沒把那妖嬈瞧在眼中,只默不作聲打量堂中布置。

“哎呀,見多怪,見多怪。”

他自嘲幾句,振神,也仔細觀看起堂中形勢。

貧道可是來玩兒命的,可不能這般松散。

這大堂四壁都是堅實的青磚墻,沒開有窗戶,但各張起彩燈,倒也不顯昏暗。

各個角落里,侍立著一些僕役裝扮的妖怪嘍啰。一個個看起來雖然是低眉順目的模樣,但那未化盡的尖牙與利爪,卻道明它們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而大門,更有選中道士的環眼妖怪領著一幫配著武的嘍啰,對著場中虎視眈眈,震懾著某些拎不清的賓客。

環著舞池,兩側為賓客設有席位。

在李長安進來之時,他就注意到上首的幾個席位,除了主位尚且空著,其他幾個席位,卻是早就有“妖”落座。

與道士和大胡子不同,這幫無需在門口排隊點名就能場的,自然是那山君的“貴客”。

在古冢中商議對策之時,馬三就特意提到過,那山君總邀請附近的一些厲害妖魔。如是尋到時機,道士與大胡子不得做一回“惡客”,介時,怕是也得與這幫“貴賓”稱稱斤兩。

他倆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有深深的凝重……貌似都不太好對付啊!

坐在首席的,看來是個油頭面的公子哥,一副折扇輕搖的風流模樣,但自腰下卻是水桶細的蛇軀,盤在旁邊的金柱上。

那金柱采伐自霧谷中的古樹,日日夜夜被那妖霧侵襲,沉重堅,叩之有金石之聲。

但那蛇妖搖頭晃腦鼓掌間,只無意中,便勒得柱子上紅漆破裂深陷,嘎吱作響。

次席上是一頭龐大的黑豬,背脊上的黑如荊棘叢生,肚子上是層層疊疊的,蹲坐在席但腦袋卻快夠到屋梁。全俱是豬形,唯有一雙前蹄化作人手,方便撈取食

在他前無有桌案,只是幾張布匹鋪疊在地,上面是堆積如山的吃食,卻在已眼可見的速度減著。

在這豬妖旁邊,是個衫襤褸的黃妖怪。這黃妖怪生的古怪,可說是場中最像人,也是最不像人的妖怪。

說像人,是因他手腳皆備,耳目俱全,人該有的一個不,不該有的也一個不多;說不像人,是因他幻化的形象實在丑惡得

酒槽鼻、地包天、大腦門兒,顴骨高高突起,偏偏雙眼細小如豆,蓬頭歷齒、潦倒枯瘦。一眼看去,只四個字—妖魔鬼怪。

在臨行前,馬三也大致為兩人說過,有哪些厲害的妖魔會出現在宴上。

譬如那蛇妖,住在南山的一古墓中,自稱升卿公子。

又如那豬妖,住在西方的沼澤里,號稱大肚太歲。

兩者俱是有名的兇惡之輩,而這黃妖怪……李長安默默回憶起馬三的話語,它常年被束縛在古墓中,所得也是偶爾出門的見聞亦或老鬼口中流出的只言片語,講出來也頗為細碎不系,但這黃的邋遢妖,他好似也提到過,好像……道士才勾起點兒印象,一抬眼,正巧就對上了那一雙黃豆似的眼睛。

道士微微一愣,他也不想在此刻生事,便裝作漫不經心偏開目,裝模作樣看起了場中歌舞。

“好!”

舞姬彎腰出三抹深邃壑,道士和著其他妖怪,鼓掌好。

他因而顯得蒼白的臉上,出與其他妖怪一般無二的興,但心中卻依然提起十分的警惕。

那黃妖怪的目仍舊在他上巡竣。

這妖怪是怎麼回事兒?

難道……是瞧出了破綻?

此時,本就鬧騰的妖鬼里,忽的掀起陣陣歡呼,原是僕役們進場,正要奉上酒食。

倒是稍稍遮掩了道士的窘迫,那黃人的目也終于挪開,道士略微松氣之余,也趕忙跟著群妖呼喝起來。

經黃人那一茬,他也警醒起來。

此刻,他不是斬妖除魔的道士,而是代替親戚來赴宴的妖鬼,至在翻臉之前是這樣。

很快,在李長安的大呼小之下,他面前的案幾上便堆滿了酒食。

這妖怪的廚子手藝還不錯,食供給富之余,也是香俱備,勾的道士空的腸胃,咕咕

天可憐見。

這幾天沿路來,只見鬼影不見人跡,道士就沒尋到什麼像樣的東西填飽肚子。背包里的干糧更是早就吃完,唯一剩下的吃食,只一枚青果,這還是那日余雲寺鬼僧贈與他的。那果子澤青看了不需嘗,便曉得酸苦難耐,道士實在是下不了口。

而此刻,面前案幾上擺滿了脯、湯,香一個勁兒往鼻子里鉆,道士的腸胃里饞蟲造反正歡,但他手上卻遲遲沒有作。

無他。

這可是妖巢,鬼曉得這些從何而來,廚房里那半人尸,他可還是歷歷在目。

可是,奈何太香太饞。嗯,看著形狀也不像是人,不不不,就算不是人,也指不定用什麼人油人雜碎煮的……案上一把割刀子拿起又放下,李長安嘆息再三,終究還是理智戰勝了饞蟲。所幸,案上還有些果子,他挑挑揀揀尋了些眼的,安喚得厲害的肚子。

“嗯,這桑葚還是……”

忽而。

他眉頭一蹙,飛速抄起割刀,一把釘在腳邊。

燕行烈警醒地看過來,李長安不沖他擺擺手。

爾後抬起刀子,卻見刀尖上挑著一條背殼斑駁的長腳蜈蚣,頭部被刀尖刺穿,長長的子盤在刀上,仍在卷曲蠕。傷口流出濃稠綠,腥臭刺鼻。

“毒蟲?”

道士抬起頭來,正對上一張獰丑面容。

“這位小老弟面生得很啊?”

卻是那黃人不知何時,從上席挪到了道士的對面。

他癱坐在席,臃腫而又破爛的衫披散開來。在細不可聞的沙沙聲里,時不時有毒蟲在布隙間探出頭爪。

他朝著道士咧兒笑,可那打招呼的方式卻不那麼和善

道士慢條斯理把那長腳蜈蚣頭殼切碎,綠腥臭的沾染刀,只這麼片刻,刀尖已遍布大大小小的斑點,稍一用力,便碾一堆碎屑,這才笑道:

“初來乍到,有什麼禮數不周之,就請大王多多見諒。”

“哈哈,區區老鬼不敢大王……”黃人擺擺手,“……能接到山君請帖的,都是左近有跟腳的,不知小老弟是……”

道士把早已編好的話,拿來騙鬼。

“冢中老鬼是我遠親,近來出門采食,不料撞見了個管閑事的道士,了些傷,不良于行,就讓我來見見世面。”

“哦,傷勢還好麼?”

“小傷而已,不打。”

這問答之間,已經吸引了席中許多妖怪,連那銅鈴眼的妖怪也把目投了過來。

這可是大大的不妙。

道士面上笑與那黃人搭話,心中卻思緒千轉。

打一進屋,這黃的妖怪就盯上了自己,放了毒蟲蜇人不,又拿話來探底,實在奇怪得很。

這妖怪若是看出他是生人,揭穿便是,卻又何必與他扯犢子;若沒看出,那又為何糾纏不休?

李長安目微微一瞥,瞧得馬三悄然幻化,張做了個口型。

蠆?

蠆鬼!

是了!苦也!這麼偏偏撞到這麼個妖怪!

…………

所謂蠆者,毒蟲也。

而蠆鬼,即毒蟲之類的怨恨匯聚的妖魔。

在此行之前,馬三提到的厲害妖魔,其中就有這蠆鬼,當時道士也并未太在意。

現在想來卻是要命。

他對付那白修業時,可是燒殺了不蠱蟲。對于毒蟲之類,他可算是滿債,不怪引來這蠆鬼的敵視。

在這妖魔群侍,正要收斂爪牙、掩藏鋒芒以待時機的關頭,被這麼個厲害妖怪盯上,實在不是什麼好消息。

但好在這蠆鬼針對自己,是因為天使然,而不是自個兒份暴,只要小心應付……李長安方作此想。

“那老鬼……”

那蠆鬼忽的咧開角,短薄的上繃起來,出黑黃的牙床。

“……已經被你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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