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第八十五章 羊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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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這平冶縣風起一道傳聞,說是左近的山道鬧起了妖怪。

這妖怪頗似人形,但卻長手長腳,高丈余,渾披著刀劍難傷的長,能生撕虎豹,力逐奔馬。

那長妖怪生殘忍,慣捉食路人。一旦被其抓住,若是運氣不好正值它,當場便會被捉住雙,高舉過頂,一點點慢慢撕開,那長妖怪便張大口吞食出來的五臟;若是遇到它不的時候,就會被它串起來,帶回巢作儲備糧。

你問怎麼個串法?

嘿,見過河邊的漁家怎麼收整活魚麼?拿稻草束或者樹枝穿過魚鰓再打個結,再鬧騰的魚都得服服帖帖,提回家往放回水里,還保管鮮活哩。

也不曉得是哪個洪福齊天的,不僅把這妖怪吃人的西洋景看了個周全,還能逃升天,活靈活現把事兒給講出來。

不論如何,這事兒算是傳開了,十里八鄉也沒人不曉得,那山道本也只是一條偏僻小路,平日過路的也只有樵夫獵戶鹽販子之類,這傳聞一出,就更沒人愿意走了。

但傅九郎卻是不信這個邪的,為平冶左近有名頭的游俠兒,地面上哪個朋友不曉得,他子犟膽子大。

刀劍難傷?問過腰間這口百練的寶刀沒?

………………

“呱呱。”

幾只烏在腦袋上盤桓幾圈,落在了對面的樹杈上,幾對黑米粒樣的眸子盯著他不放。傅九郎曉得,這是要等他死了爛了生蛆了好下口勒。

“滾開些,老子還沒死了!”

他很想吼這麼一句,奈何一手腕細的子,穿過了他的雙頰,卡住了牙關,堵住了言語,順道擱在樹杈子上,把他吊在了半空中。

最開始的劇疼已經過去,現在只有異與疼痛的刺激下,涎水混著水順著胡須直淌。蒼蠅落在臉頰的傷口上嗡嗡喚,他被縛住的雙手卻只能死死抓住溜的,生怕自重把傷口撕開,甚至于扯掉下

至于他那引以為傲的百煉寶刀——喏,樹下,明晃晃碎幾片的便是了。

此時,忽而響起一陣嘩嘩聲。

傅九郎轉不開腦袋,只在眼角的余里,瞧得一從矮樹像野草般分開,里面趟出一個腰圍皮的長巨人,手中提著一個不住掙扎的干瘦老頭。

那巨人發出幾聲渾濁嘶吼,揮手趕開了傅九郎旁烏,像是屠夫驅趕案板上的蒼蠅。

而後,從樹杈子上取下木,手指掐住老頭下開牙關,拿木子削尖的那頭往臉頰上一鉆,便如串魚一般把個大活人給串了起來。

老頭疼得翻白眼,可憐木堵住了口舌,只在嚨里出幾聲嚯嚯的游一樣的

“活該,要不是你這老梆子,爺會落得這地步?”

傅九郎又喜又恨,掙扎著踹了老漢幾腳,那老漢正疼得打擺子,也顧不得他。

……………………

這長巨人長,步子邁得又大又急,傅九郎被挑在木上,只覺得眼前景致飛掠而過,沒回過神,就被帶進了一個窟,臉頰上傷口被扯,連人帶桿子就被掛在了石壁上,那長巨人也出口,不知做什麼去了。

他這才有空打量周遭。

窟也沒什麼特別,只不過角落里有一座銹斑斑的大鼎,鼎旁堆積著許多白骨,人都有。看得傅九郎心中一片冰涼。

“難道我傅九郎大好男兒竟死于妖怪口腹之中?”

可憐他年無狀,還沒家立業,一時間悲從中來,瞧著同一竿子挑著的另一位“咸魚”,就愈加刺眼。

“都賴這老倌兒……”

他掙扎又想再踹上幾腳,可眼珠子一轉,卻驀然放大了瞳孔。

此時,外日頭西斜,山雨大作,細的雨滴在口織簾幕。忽而,一人掀開雨簾落拓拓中。

來人披蓑,頭戴鬥笠,腰間懸著一柄無穗的長劍。

剛進來,他便解下了鬥笠,卻是個短發的道人。

這道人拍下鬥笠上的雨水,將其擱在一邊,這才抬頭發現了石壁掛著的兩人,灑然一笑:

“兩位朋友倒是別有興致。”

屁個興致!

傅九郎掛在石壁上直翻白眼,卻也難掩心中激,這不,連臉頰上翻卷開得皮似乎都更鮮紅了幾分。

天無絕人之路啊!

嚨間“嗚嗚”發出些哀鳴,提醒道人趕把他放下來。

可忽的,線一暗。

堵上了一個龐然大

“完了。”

傅九郎心如死灰。

…………………………

從霧谷中逃出,道士與大胡子便決意走一趟平冶城。

當時,救出的婦人自稱是平冶人士,曉得有一條近道直通平冶,只是坊間傳言那條小道近來正鬧邪祟,道上并不太平,所以婦人言語間頗為踟躕。

但道士與大胡子都不是把鄉野怪談放在眼中的人。道上有妖怪?豈不正好遮掩行蹤。只是沒曾想,日暮將雨,距那平冶縣還有老長一段路程。

無法子,雨夜在山道間行走,實在過于危險,好在那婦人又提到,附近有一座獵戶留下的草廬。道士便讓幾人稍歇,自個兒前去探路尋找。結果草廬沒見著,倒是闖進了長人的窟。

早在傅九郎眼中驚喜轉為驚恐之前,道士已察覺後的異

他猛地低下伏,一道勁風就自飄起的蓑上掃過,帶著蓑間揚起積水飛濺出去,砸在石壁上,化作散碎晶瑩。

道士撐在地上的手腕一轉,已然靈巧轉過來。眼中所見,是個長怪人,形龐大幾乎堵塞住了口。

心思急轉間,長劍已然出鞘,斬在了長怪人上。

然而,一劍下去,卻好似砍在了上好的鏈甲上,鋒利的劍刃只割下幾縷發,留下一道淺淺的傷口。

巨人咆哮一聲,高舉著石磨大的雙拳,兜頭砸下。

“砰隆!”

飛石四,塵埃揚起。

道人卻早已而退,半空中,施施然用劍撥開幾顆飛濺的石子。

這長人顯然也有幾分淺的靈智,一擊不中,面上盡是怒,當即手腳并用追了上來。

道士不進反退,持劍迎上,只是忽的解下蓑,一把仍在長人的臉上。

待那長人氣急敗壞扯下臉上蓑,眼前哪兒還有道士蹤影。正要扭頭尋找,彎突然傳來一陣巨疼,猝不及防,跪倒在地。

卻是道士趁機繞到它背後,把長劍當做鑿子,給他窩子狠狠來了一擊,冷不丁讓他摔了個灰頭土臉。

他憤怒地爬起來,要給那狡猾的道士一個好看,可一抬頭……

一截雪亮劍尖在眼中無限放大。

道士輕巧一躍,躲過長人垂死的一拳。他圍著巨人倒下的尸轉了幾圈,確認它真是死了,這才上前,提起長人的腦袋,握住留在眼眶外的劍柄。

“噗嗤。”

紅白雜的漿噴涌而出,順道帶出一顆破爛的眼珠。

道士在長人的發上,拭掉劍上的污。

眼前這一幕,對子上掛著的兩人當真是峰回路轉,他們嗚嗚怪掙扎,想讓那道士趕放他們下來,可那道人反倒沖他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把長人的尸拖拽到一旁,自己像壁虎一般攀附在口上方。

傅九郎不明所以,可不多時,那雨簾里闖進幾只羊,後面跟著又進來個長巨人,這長人比之前那個要生得矮小些,但進窟時,仍得勾著腰。

現在,傅九郎哪里還不曉得道士的打算。他瞪大了眼睛,就見得道袍鼓漲,那道人如一頭大蝙蝠無聲落下。

劍尖映著冷,對準了長人暴出的脖頸。

先前檢查了一番長人的尸,李長安就發現,這長發雖堅韌難傷,但皮卻是普通貨。這居高臨下的一劍,立刻貫了個通

“咔嚓。”

是劍尖刺穿了頸骨。

人慘手來抓,道士卻抓住它頂上一縷長,機警地從它肩頭跳下。

而後,就如秋千一樣,道士圍著它脖子轉上一周,手中劍刃也隨之在脖頸上走了一圈。但見脖頸間噴涌,這長人碩大的頭顱竟就這麼被李長安“旋”了下來。

道士從無頭尸肩上輕巧躍下,這才上前斬開木,救下兩個倒霉蛋,打量起這窟。這中應該時常收整,不似尋常野妖魔中那般惡臭臟,最里邊用枯草樹枝鋪著張床,舊鼎旁一面平整的石頭上,還擺著兩只陋的大石碗。

看得出,這長巨人不僅外貌像人,生活習也頗為似人,若不是以人為食,李長安也不會取了他們命。

不過留下的這窟倒是不錯,正適合避雨過夜。于是道士客氣地囑咐了那兩人幾句,便尋回了蓑,戴上鬥笠,重新邁傍晚的山雨中。

……………………

“就在這兒了。”

愈晚,雨勢愈大。

終究趕在日暮前,李長安領著大胡子并那母子回到,而外,大雨已如天河倒懸。

“呼。”道士長舒一口氣,把上雨取下來晾在一邊。“險些回不來。”

“兩位朋友,不介意再多上幾人吧……”

他大聲招呼一句,往里邊走了幾步,卻是愣住了。

倒不是橫生了什麼變故,而是那兩人正廝打著滾做一團,虧得被長人一頓折騰,沒什麼力氣,誰也奈何不了誰,只是渾沾滿泥土,看來頗為稽罷了。

道士哭笑不得,把兩人分開。

“兩位朋友,這又是為何?”

“道長不知,若不是這老倌……”

那年輕人子急,顧不得兩頰風,張就說了一大堆話。老漢是個口訥的,半響不上一句,干脆從懷里掏出些碎草料喂羊去了。不過這一面之言聽下來,李長安也大概明白二人的恩怨仇了。

年郎是附近豪族子弟,傅姓家中行九,喚作傅九郎。而這老漢,就是一過路的羊販子。兩人本也沒什麼瓜葛,不過是道左相逢,偏生傅九郎瞧中了老漢的羊。

“道長您給評評理,我也不曾虧欠于他,出個價格比市面上還高上一。嘿,這老倌兒居然不賣!”

“這羊有人訂下了。”老頭嘟囔了一句。

“我這人子倔,他不賣我就偏要買,我就出到了兩倍的價錢……”

兩倍?李長安瞧了瞧老頭的羊,看得還算實,不過呆頭呆腦地,聽著吆喝就走,沒聽著吆喝就一,從開始到現在就沒聽到一聲喚,莫不是遭了瘟?

“沒想,這老頭還是不賣,我還就跟他犟上了,于是乎……”

于是乎,老頭被他糾纏得辛苦,便鉆進了這條小道,想拿長人的傳說嚇退傅九郎,卻沒想傅九郎也是頭倔驢,竟是不管不顧跟著撞了進來,結果兩人連人帶羊一并撞進了長人的手里。

“老倌兒,我就問你一句……”那傅九郎沖著道士嘿笑了幾聲,又轉頭叉腰問道,“三倍的價錢,你賣我一只。”

老漢白眼一翻,不搭理他。

“嘿!你這……”

傅九郎然變,李長安趕把他摁住。

“羊是人家的,老丈不賣,你還能搶?”

本著冤家宜解不宜結,道士又扭頭對老漢說道:

“老丈,看在三倍錢銀的份兒上,你這羊就賣予他一只吧,免得這倔小子糾纏不休。”

豈料,這老頭卻氣鼓鼓說到:

“只許這後生子倔,就不許老漢子倔,他偏要買,我就偏不賣!”

說罷,老漢把氈帽往眼皮上一口,抱著手側過去竟是不搭理人了。

道士莞爾,這兩人倒是倔驢撞上強項。囑咐了兩句莫再手,就由得他們自個兒去糾纏了。

……………………

次日,天大亮。

昨夜浩大的雨勢在四更天就已停歇,早間起來極目遠,但見林間璀璨,碧空如洗。

道士活了一番關節,發現那老丈與他的羊都不見了蹤影。

“今兒天還沒亮,那老倌兒就趕著羊給跑了。”傅九郎湊過來打了個報告。

興許是被這年郎糾纏得難吧。

昨夜,因得了李長安的囑咐,這兩人倒也沒再手,只不過磨了大半夜的皮子,哪曾想這老漢竟會不告而別。

道士只笑著搖搖頭,他不在意老漢的無禮,也不怕泄消息,畢竟此番進城八也會暴,大胡子一開始的打算,就是快去快回,取得金針後,趁白蓮教還沒得到消息,就立刻出城繼續鉆山林子。

所以,道士只是打趣:

“你這羊終究是買不到了。”

“那可不一定。”

傅九郎嘿然一笑,從一塊大石頭後面牽出一頭羊來。

“你了那老漢的羊?”道士蹙起眉頭。

“不不不。”傅九郎趕搖頭,“我豈是那般下作之人?”

“是這羊自個兒躲起來的,那老漢心虛,走得匆忙沒顧上。”

自己躲起來?這羊呆頭呆腦的……

咦?

李長安愕然發現,這頭羊雖仍然不曾喚,但卻不像昨日那般呆若木石,那眼睛里反而著靈……

不對!

道士眉頭一蹙,昨日天昏沉,他也沒仔細打量,今兒一看,這羊的瞳孔怎麼是圓的?

正疑時,那羊忽的有了個奇怪的舉

它後彎曲跪倒,前蹄平舉在頭側,前半截子抬起又伏下,如實再三。

這羊……居然在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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