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第一百零四章 雲水散人

26.9% / 104/387

“我那二叔與我一樣,也是個閑散的人。打小聽癡了戲文里捉鬼伏妖的故事,一生慣尋仙問道,但一來苦于沒有機緣,二來也無那份心。學佛吧,舍不得頭上三千煩惱;修道麼,也耐不住山中清苦。到最後,只得學人談玄服藥了……”

“數九隆冬里,也只披件裳,自詡寒暑不侵、飄飄飛……道長想必也曉得,那只是藥使然,吃多了還會害了子,家父幾番勸阻,他這才稍稍消停……但也沒過多久,他又尋到一位高人說是要煉金丹。”

“高人?”

一提到這詞兒,李長安首先想到的,便是那位羊城道教協會副會長,素玄“真人”張大力。

王子服瞧見道士神,只是笑道:

“有正經度牒的。”

那又如何?我也有啊。

李長安不以為然,卻也不好說出來,只等著下文。

“那位道長名喚羅玉卿,號雲水散人,自稱是龍虎山正一道第十四代室弟子……”

“十四代?”

李長安聽到這兒,了一句。

“當代的張天師,好像也才傳到第十四代吧。”

“所以才說是高人麼……瞧,咱們到了。”

談話間,兩人步一間寬敞的庭院,李長安首先瞧見的,便是庭院中央一尊三角青銅丹爐,約麼七尺高,爐中炭火正當的青紅。

在丹爐前,擺著個法壇,令牌、長幡、銅鏡、浮塵……一應俱全。持法事的是個儀表不俗的老道士,瘦,鶴發,一把練鬢長須垂在前,正閉目持符誦詠不休,想必就是那個雲水散人了。

而在庭院上首,擺設著幾副桌椅,簇擁著一干看客,為首的是兩個中年男子,一個神著丹爐來回踱步,另一個卻四平八穩坐在椅子上,面著不愉。

王子服趕引著道士上前寒暄,才曉得那個四平八穩的正是王子服的父親王景,而那個走不休的便是王子服的二叔王喬了。

至于李長安,王子服只推說是結的雲游僧人,王景雖然有些懷疑,但卻沒有深究,反倒是讓人搬來張椅子,讓李長安一同坐下飲茶,觀看那老道煉丹。

李長安自無不可,他本來也對這雲水散人頗為好奇。

……………………

然而,并無什麼看頭。

老道士中念著的東西又快又急,鬼曉得他究竟在念經,還是在罵娘,倒是偶爾跳出法壇,繞著丹爐走的九宮步頗為嫻

所以麼,李長安很快將注意力散開,放在其他人上,然而這麼一看,反而是瞧出了些道道。

院子里,除了王家的幾位主人,還圍著許多的僕役,除了幾位侍奉的婢,其余都是些膀大腰圓的家丁,將老道士所在的中庭給圍了起來,特別是幾個出口,都被堵得嚴嚴實實。

“啪。”

邊一聲輕響。

李長安側目看去,赫然見得地上倒著鵝蛋子以及一捆麻繩,旁邊立著個實的家丁,抖起臉上橫,沖著李長安“”一笑,便將那子麻繩藏在了後。

這是什麼陣仗?

王子服笑一聲,掩悄聲說道:

“我二叔執意煉這金丹,花費頗。人參、靈芝等藥材自是不必多所說,黃海的珍珠、東海的珊瑚,西域的玉石,北疆的鹿茸……諸多寶貨也被投進去,祭了爐火。估算下來,耗資怕是將近百萬!”

百萬麼?

老實說,不管在哪個世界,李長安一直是個不太注意錢財,也不曾富裕過的一個人,他對這個數字實在無甚實

還沒等咂吧出什麼味兒,庭中變故突生。

只聽得一聲響。

“噗。”

子黃煙自丹爐中噴出,那老道士立時怪道:

“壞事了!”

眾人的目頓時齊刷刷投了過去,王子服的父親更是冷哼了一聲,扭頭對旁邊的家丁使了個眼,而王子服的二叔王喬早就一蹦而起,沖了場中急切問道:

“怎麼啦?!”

老道士促眉頭。

“丹氣泄了。”

場中眾人哪里曉得他說的是什麼。丹氣泄了,那又如何?王子服小聲詢問起李長安,道士只將雙手一攤,不好意思,這個業務我也不啊。

好在老道士也沒讓人久等,開口解釋道:

“這煉制金丹本就是奪天地之造化,丹之時必遭天妒。貧道先前多番作法,就是為了蒙昧天聽。但說來慚愧,貧道學藝不,方才丹氣外泄,已被天道知曉,必定派遣天魔壞爐中的丹藥。”

老道話剛說完,王喬已急匆匆接道:

“那該如何是好啊?!”

老道士卻是踱了幾步,吊足了人胃口,才擺手笑道:

“無妨。”

“貧道有一道友,最擅長對付這些個壞人道行的天魔,只要請他相助,此丹必保無虞!”

李長安臉頗為古怪,心想接下來是不是:我那道友必須要我親自去請,方肯出山,你且在此等候……

可那王喬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那位道長在何?快快請他過來!”

老道神一笑,把長須一捋。

“蓬萊。”

王喬臉上欣喜頓時一滯,李長安眉頭一挑,旁邊王景冷笑連連,就差下令抓人了。

蓬萊、方丈、瀛洲,海外三仙山誰人不知。別說此山尚在海波深,就是這莒州城離海岸也得有個幾千里的路程,須臾之間如何往返?

老道士瞧見王喬臉上神,大笑道:

“莫慌,莫慌。貧道自有貧道的法子。”

說罷,喚來一個家丁,又取過一幅畫軸,讓他將其抖開。

但見畫上用濃淡筆墨勾出一片汪洋,海上碧波浩渺里藏著一座仙山,山上雲籠霧罩里又掩著樓閣,上角留白寫著三個字:蓬萊圖。

末了,又轉頭對王喬說道:

“只是還有一事,須你知曉?”

王喬雖看得一頭霧水,但仍連忙應道:

“真人有何吩咐?”

“貧道盡量快去快回,但這一來一回的中間,難免會有小魅前來叨擾。介時,就勞煩居士守護丹爐了。”

“我?”

王喬張大了,指著自個兒的鼻子。

“不是你,又是何人?難不是那個小和尚?”

說著,老道士將木劍、銅鏡、浮塵……一應件統統塞進了王喬的懷里。

而後,又從庭院中一叢尾竹上取下竹葉,折指長的小船,然後往那畫中一投,竹葉船頃刻沒畫中,了一艘簡筆勾勒的帆船。

“切勿謹守爐火,貧道去去就回。”

他再次囑咐,而後甩袍袖翻轉,青天白日之下,忽的就沒了影。

“看這畫!”

與之同時,拿著畫軸的家丁驚起來,李長安凝目看去,見得那張蓬萊圖居然活了過來,大洋上波濤開始翻涌,閣樓中似有人影走,而船上多了個人影,駕著長帆駛向了海波深

“高人!高人!”

見了這一幕,王喬幾乎歡欣得要跳起來。

“大哥你看,我就說玉卿真人不是騙子,是真正的有道全真!”

王景一時也有些狐疑,難不那老道士真如自個兒二弟所言,是個在世神仙?

正在遲疑間,但見一子黑煙忽然竄起,遮天蔽日在了庭院上空;又有狂風平地而起,飛沙走石吹得人睜不開眼睛;俄爾,響起一連串孩尖利的嬉笑聲,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時而有人的茶水無故打翻,時而有人被扯下了腰帶,時而有人被掀開了擺……一時間,驚接連不斷,堂上一團。

“莫要慌張!”

王喬而出,大聲疾呼。

“這些便是真人說言的魅,只要守住丹爐不失,待到真人自蓬萊返還,彼輩自然退散。”

說著,招呼來了幾個家丁,將懷里的法一一分發,只留著個銅鏡抱在前。

“只要今天護住了丹爐不失,統統重重有賞……”

“郎……郎君!”

王喬正卯足了力氣鼓舞士氣,不曾想,旁邊的家丁忽然巍巍指著角落,舌尖打

“慌什麼?我等有法,管他什麼……”

他順勢看去。

“咣當。”

頓時呆立當場,銅鏡失手墜地,口中喃喃。

“小……小魅?”

但見院墻上,一只巨爪搭住墻頭,而後,一個青面獠牙,腦袋足有磨盤大小的巨鬼,從墻後探出了頭來。

這下就連王子服也坐不住了,他慌張揪住李長安的袖,顧不得遮掩份,急忙喚了聲。

“道長!”

李長安擺擺手示意其稍安勿躁,慢悠悠起,從旁邊的爐子上拿起銅皮燒水壺,搖了搖頭,說了句只有自個兒聽得懂得話。

“這特效做得還不錯,比國產五好多了,就是吃了韭菜不刷牙,味兒忒沖了些。”

說完,忽的卷起袖口托著壺底,將滿滿一壺沸水往空當一潑。

“嗷!”

只聽得一聲慘嚎,滾燙的熱水潑出一個滿地打滾的老道士來。

頓時。

雲、狂風、黑煙、巨鬼……種種異相仿若夢幻泡影轉瞬即滅,唯有日溫煦,清風拂面,幾許竹葉灑進庭院而已。

眾人瞧了瞧地上嗷嗷的老道士,又看了看施施然整理袖口的李長安,一時間是誰的腦袋也轉不過彎來。

還是王家的家主最先回過神來,他滿臉怒中帶著一得意,拍案而起,呵斥道:“還愣著作甚?給我綁了!”

家丁們這才如夢初醒,掏出早已備好的子繩索一擁而上,老道士倒也是個認賭服輸的,沒有反抗乖乖縛,沒幾下就綁了個四蹄倒攢。

而那王喬好似仍然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喃喃說道:

“大哥?真人?這是為何啊……”

“真人?”

王景沒好氣地說道。

“他是騙子!”

“可是……”王喬神恍惚,“那些個異相?”

“障眼法!”

王景恨鐵不鋼,連聲怒斥。

“我的金丹?”

“哪兒有什麼金丹。”

王景見他仍是執迷不悟,人打翻了丹爐,出人意料,里頭倒也不是空空如也,而是放著一封書信。他取來啟視,只掃了一眼,就冷笑著將其扔到王喬的臉上。

王喬迷迷糊糊接過,小聲念詠,李長安靠得近,耳朵靈,聽了個分明。

“公此種財,皆非義也。吾與公有宿緣,特來取去,為公打點間贖罪費用,日後自有效驗。幸毋相怪……”

好的嘛,這老騙子真有意思,騙了人還不夠,還打算留個信兒顯擺。

這下子,王喬好似終于清醒過來,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氣勢洶洶沖到老騙子當前,揪住了領。

“金丹呢?”

得。

李長安翻了個白眼。

還迷糊著呢。

………………………………

是夜。

李長安辭別了王府。

來時他孑然一,去時手上卻多了一頭大青驢。

“你這蠢驢兒……”

道士著驢腦袋。

“好生生的錦玉食不要,何苦跟著我風餐宿?”

在先前辭別之際,大青驢咬著道士角不放,如今也只搖頭晃腦,甩得銅鈴叮當作響。

不多時,邊泛起薄霧。

李長安抬頭看去,前已多了一隊兵,沖他俯首作禮。

道士還了一禮,卻是皺起了眉頭。

眼前這隊兵并不是上次所見的那一批,更重要的是燕大胡子不在其中,只有婁站在了當前。

“燕兄呢?”

臉上堆起苦笑。

“招討和昨夜手的兄弟都下獄待罪去了。”

李長安吃了一驚。

“這是為何?”

搖頭苦笑。

“世人都曉神仙好,卻殊不知仙人固然逍遙,神靈卻難得自在,一言一行必在規矩之中,容不得半點逾越。”

“燕兄昨夜誅殺李魁奇?”

“私遣軍,濫用神職。”

話鋒一轉。

“道長也不用過于擔心,招討雖下獄待罪,但我等麾下兵馬卻沒被遣散,想來府君并無嚴懲之意。”

說罷,將一封厚實的折子遞給了過來。

“這是何?”

“此乃記有吾等姓名的箓書。”

說著,他鄭重其事又是一禮。

“此後,玄霄道長但有差遣,吾等萬死不辭。”

……………………………………

清晨。

濃霧侵道。

郁州城門未開,門前卻已排起長龍。

道旁的茶攤早早支開了鋪子,賣起了茶水與早點。

“叮鈴鈴。”

一串兒的清脆聲響,店家轉頭看去。

喲呵。

好俊的大青驢。

實高壯,油水亮。

驢主人打扮頗為古怪,是個短發的道士,腰間還懸著一柄長劍。

但這些日子,郁州城來了不稀奇古怪的江湖人士,店家也就見怪不怪,只是接待愈加小心了些。

那人要了碗茶水和些許吃食,潤了潤嚨,便把店家住。

“店家,我且問你。”

“近來可有什麼蹊蹺災禍?”

📖 本章閲讀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