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卷 第一百一十五章 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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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長安心底扎著一刺。

自打他接過了敕書,冒認了城隍,這刺就不痛不地扎進了神魂里,拔不出來,也忽略不去。他曉得,這不是魂魄里出了病,而是錢塘這片天地冥冥中給予的某種警示。

過去,他以為“刺”是關于失落的寶印,是關于惡鬼的肆,是的混淆,是十三家的高高在上,可當他看到地窟中的石刻,刺痛忽然清晰。

冥冥間,似神魂出竅,一飛萬里。

恍惚又回到了龍宮廢墟。

幕早已破碎,萬頃海水倒灌而下;海眼“轟隆”不止,滔滔濁流逆卷而起。上下沖激,沸沸湯湯將所有的一切裹挾,怨沼、毒冰、廢墟、尸骸都在流中顛倒,任何死的活的都無法在其中立足。

可李長安卻看見,有數不盡的小小影前赴後繼闖激流中,不住被撕得碎,也不住翻找出一塊塊巨大的骨頭,再一點一點拼接形,最終,巨龍的骸骨再復完整,深海下霎時回起連海流轟鳴也蓋不住的啼哭之聲,更多的龍子龍流,投“父親”的“懷抱”,將自己化為,鹿角、牛首、蛇、魚鱗、虎掌、鷹爪……死去的龍王緩緩復生。

李長安想湊近再看真切些,可忽有無聲的咆哮,激海流沸騰,霎時將他驅離。

離去前最後一眼。

他看到龐大的長影在深海下盤而起,黑暗中與自己無聲對視。

待心神回歸,冷汗已在臉上凍一層薄薄的冰殼。

“不管你今日帶來的是什麼條件,是什麼威脅,且先離去,把我的話帶回棲霞山,帶給你的祖師們。”

地窟中。

李長安一字一句說于無塵。

“告訴他們,無論如何,我只要一樣東西。”

“鎮海印!”

……

錢塘有三件至寶。

幾許寶鏡能自一界,變化隨心,估計已收了棲霞山的寶庫。

鳥天魚淵圖,是昔日許天師憐惜被洪水吞殺的億萬生靈,將它們行將消散的靈機寄圖畫,彈指千年,它們已修靈,圖畫反倒了牢籠枷鎖,困住了它們百寶奴役。

鎮海印是當年天師鎮所用,千年以來,錢塘年年在江海那座名為“鎮龍臺”的巨石上舉行祭儀式,日積月累,不曉得匯了多信愿,聚了多神力。如此神,必然有靈。若能以“驅神”之變催其鎮海之威能,或許能憑之對抗海嘯。

……

無塵干脆地走了。

李長安不自覺額頭,額上凝冰早已抹除,可那子寒意卻仍縈繞不去。

在錢塘,他已不是孤仗劍的李道人,而是庇佑一方的城隍爺,所有人都指著他,哪怕前途茫茫,哪怕千鈞重擔在肩,也得裝出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

然而,裝模作樣能安定人心,卻解決不了眼前的困局。

海外孽龍像一柄利劍懸在頭頂,回之似一座火山埋在腳下,行差一步,錢塘不為沼國,便鬼蜮。

如此棘手,如此危急,頓兵寺外的十三家真的得到麼?

李長安回再度凝石刻。

石刻所繪與黃殼書上的畫頁有七八分相似,只不過,石刻是十三家夸賣自家功績,上頭無有龍影。

千年已過。

前人的因果終要今人來了結。

孽龍已復生,今日的“許天師”卻在何?而黃殼書中能淹沒東南的大海是否已然孕育?

…………

嘩~嘩~

綿綿的水浪聲在漆黑中細細地響起。

它最初在遙遠的天邊,眨眼已著墻角翻涌,繼而滲進大門,侵臥室,爬上床榻,在耳邊。

化作子尖利的笑聲。

“師公!”

覃十三猛驚醒,栽倒下床,手腳并用撲向房門,一把捂住了闖房間大呼小男子的,向門外探出半個頭,仔細張

迎面的,除了迎坊邊緣街巷悉的嘈雜與惡臭,并無異常。

他重重舒了口氣。

自打窺見十三家兵馬有異,沒待城隍府傳信,他已一溜煙躲回了老窩,日夜警惕著兵馬上門捉拿,草木皆兵得連夜連夜做噩夢。

“唉呀!”

男子力扯開覃十三的手,這廝本就不修邊幅,此番從海上回來後,更是邋遢了,不曉得犯了什麼失心瘋,連水都不肯,平日里摳腳、出恭,手上掛起了膩子腌了味兒,險些沒把他熏得往生極樂。

“覃師公!咱們這腌臜地方,哪兒有神仙肯紆尊降貴?”

男子沒好氣說完,又想起來意。

喚:

“禍事了,禍事了,水,水……”

覃十三一驚:“水漲了?”

“水退了!”

……

海岸線深深後退,出大片的礁石與灘涂。

幾只漁船陷在淤泥里,好似擱淺的死魚。

海水漲落自有天時,不足為奇。可眼前的退,卻是從昨夜開始,一直到今早該漲的時辰,依舊一退再退。如此反常,招來百姓齊聚而來,頭接耳,卻沒多恐慌緒。

本地已近千年沒有水害為患,坊間也早無海嘯的記憶。

縱使有見多識廣的提出警告:“莫非海龍王要翻啦?”

“胡說!”立馬有同樣有見識的反駁,“海龍翻前,必有地龍翻,你可見昨夜屋宅搖晃?”

“更何況,咱們錢塘有十三家庇佑,年年祭拜神,何曾遭過水患?”

“若非龍王,退水何解?”

“前些日,城隍爺撈了許多番客上岸,聽聞海眼直通通幽,許是他老人家鑿穿了海眼,東海孔,才減了水。”

看客們恍然大悟,覃十三混跡其中,暗道狗屁,海眼是通了,卻不是水,而是涌水,可他卻不敢反駁,天上已有兵馬趕來,偵查異狀,他哪兒敢出聲招來注目呢?

只是心中深深不安,忍不住回錢塘。

……

轉寺山門外,靈煥赫。

附近百姓都被請出家宅,駐扎進武僧、力士與護法兵將,各巷道立起拒馬,四面八方布下制。

在這要將城隍府眾鬼神圍死困斃的作派里。

“祖師有言,昔日佛陀渡化央仇魔羅,終證阿羅漢果,可見冥頑之輩,也有向善道之機。諸位若愿回頭是岸,亦不失立地佛。該當釋放妙心禪師與眾弟子,轉寺,以重啟回,并使被爾等羈押本應投胎的信眾速去回,不得滯留世。至于鎮海印,此乃錢塘至寶,豈容他人覬覦?勿生貪念。”

“如此,自李道人以下一干鬼魅,若能嚴守口戒,安守本分,念在往日功績,可許爾等自居城隍,在城外擇一里坊建宮立廟,千秋萬歲人香火得人供奉,豈非極樂?”

大殿中,無塵把十三家給出的條件說罷。

周遭大伙兒聽了面面相覷。

織娘把子藏在蓮臺後,半遮住面孔——被馬元帥的法灼燒狠了,到現在也吐不出霧編織形貌——慘慘盯著和尚,怒極反笑:

“凡人養狗都曉得丟骨頭,你們這些禿驢倒好,妄圖把老虎收為家犬,不給好也罷,盡想著剝皮筋來了。”

場中于是怒斥紛紛,銅虎抬手止住喧囂。

轉寺是法嚴和尚的道場,我等暫居只是客人,客人豈能為主人作主?”

“寺中魂皆是疾苦無辜,若將它們再投那勞什子回,大磨碾,我等豈有面坐甚城隍,人香火?”

“爾等言語沒半點兒誠意,速速離開,且去整兵備戰,你我雙方再廝殺一場!”

無塵沒有回答,只定定看向端坐上首的李長安。

正如十三家能作決定的只有祖師,而在場真正能拍板的也只有李長安。

李長安揮手:“送客。”

…………

海浪一層又一層在岸邊堆疊白沫。

鯧、鯛、鲹、鮫、蝦、蟹……常見的、珍稀的,種種海產爭先躍上灘涂,引來大群海鳥盤旋。

人們最初還有疑慮,但見著海水只是退去,不見上涌,也都按耐不住加了這場狂歡。

隨著趕海的男漸多,一個久不為人們提及的神靈出現在了人們邊。

“這是龍王爺給咱們的恩賜哩!”

“恩賜?”

覃十三躲在岸上,一步也不敢靠近。

“這絕不是恩賜!”

……

轉寺外,闔鎖愈嚴,靈更重。

十三家的僧人道士把一座座大車推到陣前,上旗幟、懸上符布,便了座座法臺,不時有僧道登臺,焚香誦經作法,仿佛下一刻就要催發神威,驅使兵馬四面強攻。

“如今,神兵神將已將轉寺重重圍住,法令一下,立為齏。但祖師慈悲,念爾等修行不易,愿效仿佛陀故事割飼鷹,讓渡佛產道產千萬貫以安爾等寒,并許李玄霄可擇城中善地,立宮闕,起廟宇,以城隍之名善信香火供奉。又聞法嚴禪師乃中原高僧,佛法深,合該掛職城隍府,約束群厲,渡化兇頑。寺中僧眾,速速放歸;滯留死人,快快回。如此兵戈自解,善莫大焉。”

“鎮海印呢?”

“此乃師門澤。”

李長安:“送客。”

…………

海水一退再退。

大船已不敢再停泊海港,生怕今天下了錨,明兒就得擱淺在泥地里。于是,要麼留在海上,用小船運輸貨;要麼,溯河而上,去富貴坊一類河渡停泊卸貨。

海水干竭如此,真可謂千年不遇的咄咄怪事。

除此之外,沒見什麼壞事,反倒許多人家飯碗里添了幾尾海魚,坊間由是漸漸不以為意,只以為是錢塘人奉神虔誠,得了哪個神靈恩賜。

可覃十三是巫師,對這些奇兆妖異最是敏警惕,他早嗅到了不安的氣味兒,在老窩里熬了幾天,終于忍不住,化妝作乞丐——其實本不用化妝,他這些天夜夜噩夢纏子離奇消瘦,更兼不敢水,渾臟臭得熏人,打眼看去,比乞丐還像乞丐——去城探訪幾位老朋友,都是曾經供奉龍子龍的巫師。

某條陋巷。

“花神婆?死啦,死啦,前幾日忽的發了癲,老說有孩子喚,便拿剪子往耳,那腦花兒……嘖嘖。”

某座靈堂。

“師叔請回吧,我家師傅前幾日去河邊施孤,不慎落水染了風寒,前日撒手西去了。”

某間酒肆。

“周瞎子死啦,天神神叨叨咒這個要淹死,那個被鬼吃,最後自個兒把自個兒淹死在了水缸里,他家里人留不住,賣了房產,都回老家去了。”

覃十三不敢再去問第四個了,恍恍惚惚回了老巢,又遭了一夜噩夢。

第二天,壯著膽子從犄角旮旯里翻出一個包裹,層層解開,里頭是一對兒瓷娃娃,看來圓潤可,可笑瞇瞇的眉眼里沒由來著一森。

人打了一盆海水回來,尋了個方圓幾百步無有水井渠的干燥地兒。

心一橫。

把瓷娃娃往盆里一丟。

咕咚~

眼前驟然一黑,發現自個兒已墜了一汪深水里。

水底影影綽綽,仔細看去,盡是傾倒的墻垣破爛的房舍,一又一麻麻漂浮在水底廢墟,有暗流涌,將尸死魚般翻過面來,李長安、鏡河、銅虎、黃尾、何水生……全都是悉的面孔。

他駭得手腳劃,拼命向不存在的水面掙扎。

可深水里忽然響起許多稚的嬉笑聲環繞在他耳邊。

“來吧。”

“來吧。”

“一起來吧。”

子不由自主往下沉沒。

“師公!”

邊人的呼喚聲讓他自夢魘中驚醒。

一張口。

哇~

嘔出大灘大灘海水。

……

他去了一趟劉府,城隍府早已撤走,留得一隊神將審視著每一個過客,又走了遭慈院,同樣是人去樓空。他後悔得,只怪自己眼太尖、太快,跑得太利索,現在想要恢復聯系也無從下手。

若是冒險走一趟飛來山,或許能聯系上,可那又有什麼用呢?城隍爺還被困在和尚廟里呢。

萬般無奈,只好獨善其了。

當天就收拾了行李,要出城避難,可臨了到了城門,看著熙熙攘攘的市井,看著玩笑打鬧的孩,看著小販,看著船夫,看著子,看著男人,腳步躊躇著怎麼也難邁出去。

他忽的拉扯著自己的頭發,連哭帶嚎好一陣,又“啪啪”扇了自己好幾個耳,嚇過往行人如避瘟神,終于長長嘆了聲,重新邁開腳步,卻是走向了轉寺。

無論祖師,還是城隍,誰都好,只要能把警告給出去。

“鬼嬰?龍王?水淹錢塘?”

覃十三沒見著城隍,也沒見著祖師,甚至連統帥兵馬的天王元帥、組織圍困的僧都不曾見面,便被兵將拿下,押到某個負責在外圍驅趕閑人的道士跟前。

那道人捂住鼻子聽了覃十三的警告,不住連聲嗤笑,卻不慎嗆了好幾口臭氣,氣得要踹上一記窩心腳,又怕臟了鞋底,最終離得遠遠的,氣急敗壞:

“還道撈著什麼大魚,原來是個瘋子,人白高興一場,真是晦氣!”

旁邊有神將疑道:“覃十三這個名字,我曾在偽城隍的《麻律》上見到過,怎會只是瘋子?”

“《麻律》是黃善均那頭鬼編來唬騙愚夫愚婦的,記的東西當不得真。”

“這廝是否扣下?”

圍住轉寺之後,十三家才後知後覺在城中大肆搜捕城隍府以及香社員,奈何他們對坊間的掌控還不如曾經的窟窿城,幾番搜捕下來,所獲寥寥不談,還有好幾樁是抓良冒功,這送上門來的雖是個瘋子,但好歹是個正兒八經的麻師公。

可道人卻道:“要其他家知道咱們抓了個瘋子領功,怕是會笑掉大牙。何況,他便不是瘋子,也無需捕拿了。”

“祖師昨日講經時,點了咱們一句話。”

須一笑。

“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覃十三挨了一頓板子,被丟了出來,有相的借了輛板車把他拖回了老窩,又請來醫生診斷,下手很黑,就算不殘廢,兩三個月也別想下地。

這下想走也走不了了。

……

“化生天乃昔日便宜應急之策,難免有酷烈之,然轉寺回數百年,卻故步自封,不思改進,冤殺魂魄千萬,妙心難辭其咎,現責令其閉門誦經,為活人祈福,為死人贖過,轉寺主持之職則由法嚴禪師暫領。”

“李玄霄鏟除惡鬼,揭穿積弊,有大功于錢塘,我等寺觀愿攜百姓共舉其為錢塘城隍,于棲霞山上改設一席,從此共參世事,也共管。”

回之事事關重大,一旦泄,恐生變,無益于百姓,各方當再三緘口。而此番所救死人,為防泄,當以寺觀子弟解化轉世之法,洗去前塵,盡快投胎,亦不失一樁善業。”

“至于鎮海印一事,先輩,怎可予人?然時急事危,可擇日組織祭儀式,由李府君親自掌印主持。”

場中竊竊私語久久不息。

無塵此番帶來的條件,不好不壞,卻已及雙方心里底價,誰再退一步或進一步,都不現實,已然是雙方能接的最好的結果。

卻有一點。

此番和談事關錢塘往後百年千年之局面,不可不重視,需得李城隍親自與祖師們立下盟約訂下誓書。

背誓者,天地不容,永墜無間!

盟誓需要普告天地四方萬靈,凡俗之地怎可行?唯一合適的地點只有棲霞山。

然而。

寺外兵馬雖多,人心不齊,以李長安一伙的能耐,若決死突圍,縱使會付出傷亡,卻也能,可一旦上了棲霞山……

十三家的信譽或許是有的,但有黃尾的前車之鑒,誰敢去賭呢?

“送客。”

…………

無塵再一次無功而返,寺外的十三家便開始大肆調兵馬,連夜鼓噪,仿佛已惱怒。

但寺的大伙兒并不著急。

俗話說,咬人的狗不,有些時候,大人的作風與地流氓也一樣,越是囂,心底越虛。

果不其然。

依舊只是虛張聲勢,大伙兒安坐大殿,等著對方開出更合理的條件。

沒想……

“退兵了!”

翌日。

久久不見寺外靜。

遣了探子去查看,卻見周遭已拆了法臺,棄了拒馬,各家兵將已連夜撤了個干凈。

昨夜靜原來不是示威,而是拔營。

撤兵是好消息麼?不,決計不是!

以十三家的本,圍兵是要談,而撤兵……

李長安立馬意識到,在自家被封鎖在轉寺的時日里,錢塘必有巨變!

為防十三家使招耍回馬槍,大部依舊留守,只遣了人手出去聯絡華翁。

然而,首先等到的不是回信。

“恭喜府君,賀喜府君,唯有麻城隍才眾所歸啊!”

業寺、玄廟、文殊寺、玉真觀……各家寺觀遣了弟子攜重禮上門,祝賀李長安正式登任錢塘城隍。

李長安左右一看,個個都是城隍府風頭正盛時,曾共參盛舉的面孔,抱一帶著尷尬藏在人群里,渾手足無措。

便讓銅虎去招呼客人,把老道長拉到一邊。

抱一躬先要請罪,李長安趕忙托住他。

“人各有志,沒甚罪過。”他急切問,“近日錢塘可有大事發生?”

“老朽一心打理道觀,坊間事不甚關心。”抱一遲疑著答道,“自十三家把府君圍在轉寺,坊間是多了些,傳了些無稽留言,據說失了神將彈,多了許多樁厲鬼食人之事。除此之外,卻不曾聽說有何大事。”

“只不過,昨日里,十三家突兀放出話來,說府君你就任城隍是天命所歸,他們不敢違背,為避鋒芒,為思己果,決定把各家弟子暫且收回棲霞山閉門靜修。今早,貧道遣了徒兒去看過,各家山門果真撤走了兵馬僧道,只留稍許老弱看守道場,接待香客。”

十三家不僅撤出了轉坊,甚至還撤出了錢塘城?!

李長安越發到不妙,心底重如沉鐵。

打發走了僧道,又有權貴、豪富陸續上門,得到的賀禮五花八門,聽來的消息也七八糟。

終于,一整天的迎來送往即將結束,轉寺外也迎來了最後一波訪客。

他們沒法上山,也不愿上門,李長安只好親自下山相見。

他們人數眾多,麻麻擁堵在街市上,見李長安,便齊齊伏拜在地,在寒風里哆嗦著襤褸單薄的衫與佝僂枯瘦的軀。他們中有腳夫、有小販、有倡伎、有乞丐、有水手……卻有一個共同的份。

鬼。

“諸位快快請起。”

李長安溫言相勸。

“凡有所請,但講無妨。”

可得到的只是一片抖而沉默的脊背。

時值日暮。

給天上的蓮池染上一抹

明明天未盡,四下卻有黑氣升起,遮掩街市昏昏慘慘,籠住了日,似將晝夜提前替,眼前伏拜的死人們于是紛紛現出形狀,淹死的、吊死的、無頭的、剖腹的……他們抬起頭,一對對猩紅的眼睛注視過來,似數不盡燃的火星。

“府君。”

他們問。

回當真是假的麼?”

李長安右手微微一,生生住拔劍的本能。

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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